陸知涯回思園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今日天氣也甚合人意,碧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賀雲洲正蹲在院子裡看草葉上的露珠,映着金燦燦的朝晖越發晶瑩剔透。
陸知涯進來看見陸英,讓他去問問早飯何時送來。
“你這是去哪兒了?”賀雲洲起身問道。
“在相宜樓,一不留神喝多了就沒回來。”陸知涯說完,發現賀雲洲看他的眼神頗有深意,又慌忙解釋,“你别多想啊,我是在客房睡的,沒做任何對不起程念的事!”
賀雲洲笑了笑沒說話,陸英倒是一臉喜色地從他們身邊過去:“我去廚房。”
陸知涯有些迷惑,看着賀雲洲問道:“他今日怎麼如此高興?”
“托你的福,有二十兩銀子進賬,還不夠他高興的?”賀雲洲道,“昨日收到程念的書信,放在桌上了。”
饒是宿醉之後腦子還有些發蒙,聽到程念的名字,陸知涯也清醒過來,忙去取了信,還沒看完已經眉頭緊鎖。
“她太冒險了!”陸知涯着急道,“算行程應該還沒到甯州,我寫信讓她先回來。”
“你先冷靜些,”賀雲洲擡手攔他,“我猜再過幾日,怕是你那邊也會有動靜,你們倒是有可能在甯州碰頭。”
“東海商會的人早年就搜羅了不少在逃的海匪,那些人心狠手辣,貪婪嗜血。若真是甯王讓他們秘密押送宮燈去甯州,必然挑選最狠戾之人。程念若被他們發現,怕是應付不了。”陸知涯不知不覺握緊了手,把信紙都捏皺了。“不過剛才你說我這邊有動靜,意思是王爺會叫我去甯州?”
賀雲洲點點頭:“除夕宮宴沒有參加,清明祭典必然是要到場的。我猜他會叫你随行,而且是讓你帶着人大張旗鼓地護衛他去京城。”
陸知涯沉思一陣,忽然道:“我猜那宮燈不會運到甯州,可能會藏在途中某處,你是不是也已經想到了,所以你才讓程念跟着?”
“正是。”賀雲洲道,“倘若他不在,宮燈在甯州被人發現告到禦前,那就是百口莫辯大罪。東海商會押運的人雖然知道内情,但想着日後還需仰賴他庇護,必然對此事嚴格保密。甯王一面做出傾巢而出的架勢,一面把東西藏到秘密的地方。這樣一來,甯州那邊隻需要留些人做出戒備的樣子,他倒可以放心去京城,說不定回來還有意外收獲。”
陸知涯覺得有些頭疼,聽賀雲洲這樣一說,甯州還沒傳過來的消息就像點燃還未炸響的炮竹,不能過去看引線燃燒到了哪裡,更不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而且程念那邊再沒消息傳過來,他又開始疑神疑鬼,日日如熱鍋上的螞蟻,吃不下睡不着坐不住,稍微有點動靜就一驚一乍。
連陸英都被他擾亂了心神,隻要他在就躲得遠遠的。
京城的春天比洛州來得晚,剛有些暖意又來了場春雪,樹枝上的雪化盡,居然看到米粒大小的新芽。過冬的棉衣終于可以收拾起來,隻是換上夾袍都覺得整個人清爽許多。
這日休沐,李娴見天氣不錯,便一個人溜達出府,往西市去了。果然在書攤前,看見了正在弓腰認真翻找的賈升。
李娴隻當沒看見,施施然走過去,從書攤另外一頭慢慢挪動,看見一本封面已經殘缺的簿冊,正伸手去拿,沒想到一旁的賈升也正好将手伸過去。
兩人一對視,李娴故作驚喜道:“不想在這裡遇見大人!”
賈升胡亂應了一聲,讪讪地收回手。李娴拿起冊子一看,原來是一本古書注記。
李娴雙手将書遞到賈升面前,他卻并不接,抱起手邊一摞書,隻說了句先告辭,便去找老闆結賬。
李娴假意翻書,偷偷探頭觀察店裡的動靜,賈升把書攤在櫃台上,拿起這本又放下那本,反複糾結不定。櫃台裡的老闆臉上已經有了些不耐煩的神色。
終于,他隻挑了三本,付完錢出門來,也不與李娴招呼,埋頭匆匆而去。
李娴轉身進店,見老闆手裡正捧了挑剩的幾本書要放回去,忙笑着阻攔道:“這幾本書多少錢?我要了。”
“二百文。”老闆答道。
李娴爽快地付了錢,抱着書便往賈升去的方向跑。她在人群裡穿梭,跑得氣喘籲籲才追上。
賈升看她将書遞給自己,本能地推開。
“我沒别的意思。”李娴咧嘴笑道,“看先生也喜歡古籍,難得有同好之人,不願看先生失望罷了。”
“我不是想找這些。”賈升半真半假地繼續推辭,“拿回去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