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酒醒,賈升回憶起昨日說過的話,頓覺自己交淺言深,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擔心。他左思右想糾結了半日仍是心中忐忑,忍不住又去找李娴。
一見面他也不知如何客套寒暄開場,幹脆勉強擠出個笑容直接了當道:“昨日喝多了胡說一氣,你别放在心上。”
李娴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摸不着頭腦。
“有些話,本不該說,已是大不敬之罪,被有心人聽去,怕是要招來無妄之災……”賈升吞吞吐吐道。
聽他這番話,李娴才明白過來。
“兄長放心,我不會外傳。”李娴認真道,“有些話其實當說,需得有個榜樣時時激勵才不至于行差踏錯;隻是這些話也不能随便說,别有用心之人聽去,故意曲解本意,那更是害人害己。”
賈升聽她一席話十分通透,心中便也釋然了:“正是這個道理,我對仕途已不抱希望,隻求個生活安穩。”
“我明白。”李娴道,“兄長安心。”
李娴看着賈升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怅然。他的冷漠和刻闆是保護自己的殼。當年的動蕩中,他未必沒有仗義執言,隻是沒得個好結果,于是幹脆偏安一隅,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緘口不語。
李娴低頭歎了口氣,轉身差點撞到身後的人,她下意識說了句抱歉,卻聽見對方一聲嗤笑。
耶律彥歌抄着手,居高臨下盯着她。
“耶律公子。”李娴退了半步行禮。
耶律彥歌右手上還纏着紗布,看來那日的傷并不如他所說隻是破了點皮。
“手上的傷可好些了?”李娴問道。
“還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傷到了筋骨。這幾日吃飯拿筷子都不能。”耶律彥歌皺眉道。
“可讓大夫來看過?”李娴聽得心驚,“我那裡還有上好的傷藥,你且等等,我回去取。”
耶律彥歌一把将她拉住,陰恻恻地問道:“你是真回去拿藥,還是找借口想跑?”
李娴見計謀被識破,不甘心地辯解道:“這話從何說起,公子又不曾害我,我跑什麼。”
“你自己心裡清楚。”耶律彥歌冷笑一聲。
李娴見他不上當,隻好耍賴:“還有公務在身,我先告辭了。”
“好,改日請我吃飯。”耶律彥歌沖她揮揮手。
李娴來不及細想今日的耶律彥歌如此好說話的原因,撒腿往家跑。
耶律彥歌看她走遠,忽然轉身看向拐角處牆根下,兩個人正躲在牆後鬼鬼祟祟往這邊觀望。沒想到耶律彥歌忽然轉身,他們忙縮回頭。
甯王的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從甯州出發,儀仗加護衛,總有兩百多人,陸知涯騎馬跟在車旁,跟着隊伍緩慢前行。
他到甯州以為還有其他事要辦,沒想到頭一日到了,讓他準備着第三日便出發。他問過為何要提前上路,甯王捋着颌下胡須笑道:“除夕沒去京中說是生病,若現在還不早些出發,再到晚了,怕是陛下要怪我托大了。”
陸知涯算來到京城的時日不過半個月,若是路上耽擱,二十日也足夠了。沒想到甯王竟是這樣慢條斯理不着急趕路,怕是要一個月才能到京城了。
他在甯州沒有發現程念的下落,或許她根本沒去甯州。賀雲洲讓她查宮燈的去向,看來燈真是運到其他地方。
這次出行安排,尚榮随行貼身護衛之外,其他的事都交給陸知涯打理。每天一睜眼幾百号人的食宿,隊伍行進路程,中間在哪裡修整,各種雜事讓他應接不暇。
明裡雖說是信任,暗裡倒是想故意要耗費他的精力一般。
陸知涯騎在馬上都有些犯困,路兩邊樹葉被風動發出的聲音加上清脆的鳥叫更是催眠。
前面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陸知涯迅速打起精神。尚榮從隊伍前端打馬過來,對他道:“王爺說想停下來歇歇。”
陸知涯點頭說好,擡手揚聲叫了聲停,命令隊伍原地修整,才和尚榮一同到了甯王馬車邊。
他下馬替甯王撩開車簾,扶着甯王下車來。
甯王活動了一下腿腳,笑道:“上了年紀,骨頭颠得疼。”
“是我考慮不周。”陸知涯垂頭道。
甯王拍拍他的肩笑道:“你常年不在我身邊,我當你還是小孩子,你當我還在壯年。”
陸知涯還在思考要如何應答,尚榮過來遞上一封火漆封印的信。甯王接過來并不着急拆開,對陸知涯道:“天色不早了,繼續上路吧。”
陸知涯應了聲是,尚榮已經先一步扶了甯王上車。他隻好翻身上馬,傳令繼續前進。
快到京城前,甯王讓陸知涯不要再跟着隊伍,先一步進城。進城之後也不要去王府,自己找個隐蔽些的客棧住下,若是王府有什麼異常,總要有人在外面能活動才好。
陸知涯應了聲是。雖說不用再慢吞吞跟着隊伍,但難免讓他疑心甯王對他的信任已經大不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