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哲回到公寓門口,修長的手指熟練地按開密碼鎖。門剛推開一條縫,一股濃烈的煙味便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可還是被客廳裡那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煙霧嗆得一陣咳嗽,險些窒息。他皺了皺眉頭,擡手用力地揮了揮,試圖驅散眼前這堵如固體般的煙霧牆。
方北正陷在客廳的沙發裡,在打火機的 “咔哒” 聲中,點燃新的一支香煙。電視上播放着一部前幾年拍的美國電影——《婚姻故事》。屏幕上的“黑寡婦”斯嘉麗與離婚的丈夫吵得不可開交,咒罵和摔打的聲音一陣陣穿透彌散的煙霧。
安以哲放下手中的雜貨,環視一周——地闆一塵不染,顯然是剛用吸塵器仔細清理過;水槽裡的碗筷已經清洗完畢,擺放得整整齊齊;烘幹機裡面的衣物随着滾筒的轉動而翻滾,嗡嗡作響。安以哲原本以為這位養尊處優的方北少爺應該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沒想到竟然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房客 —— 當然,要是他抽煙能不這麼兇,那就堪稱完美了 。
“回來了。”方北聽到開門聲,從沙發上微微直起身,淡淡地出聲打招呼,他站起身走向酒櫃,拿起一瓶威士忌,動作娴熟地倒上兩杯。如今的他已不像從前那般嗜酒如命,隻是在百無聊賴時偶爾小酌一杯解悶。
他端起一杯,遞給剛走進來的安以哲,目光掃過對方手中滿滿當當的雜貨袋,不禁問道:“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安以哲晃了晃手中還未開封的香槟,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調侃道:“方大少爺,您晝夜颠倒這些天,怕是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吧?”
方北微微一愣,下意識擡手看表,随即恍然大悟,輕輕“哦”了一聲:“今天是31号,新年夜啊。”
安以哲笑着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廚房,從袋子裡掏出幾個紅彤彤的蘋果放在水龍頭下沖洗。一邊回憶道:“之前在英國留學的時候,新年夜同學們都回家過節,學校裡就隻有一間食堂還在營業,供應新年特餐。他們的正餐一般,但蘋果派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他把洗好的蘋果和削皮刀一起塞到方北手裡,“所以為了偷師,我去應聘了食堂的刷碗工,費了好大勁,終于讓我學到了蘋果派的秘方。”
“他們的秘方是什麼?” 方北低頭削着蘋果,因為許久沒做過,動作稍顯生疏,但削出來的蘋果皮又薄又完整,沒有絲毫斷裂。
安以哲故意賣了個關子,湊近方北耳邊低語:“Marks & Spencer(M&S 超市)*。”
方北先是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忍不住笑出聲,側過頭看着安以哲,打趣道:“敢情你那時候就喜歡吃預制菜了?”
安以哲也跟着笑了起來,理直氣壯地說:“那可是全英國銷量頂尖的預制菜,味道能差嗎?”
方北笑着搖了搖頭,總結道:“所以還是沒學到。”
安以哲卻不慌不忙地搖了搖手指,說道:“不,後來我去應聘了 Marks & Spencer 的市場營銷實習生,認識了他們甜品研發部的經理,最後還是成功偷到了蘋果派的秘方。”
方北挑了挑眉:“我要是問你,具體是怎麼偷到的,會不會很不合時宜?”
安以哲聳了聳肩,臉上帶着一絲狡黠的笑意,接過方北手中削好的蘋果,轉身手臂撐着廚房台面,利落地跳坐上去。他伸出手,攬住方北的脖頸,兩人額頭相抵,呼吸交織,暧昧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安以哲微微歪着頭,眼中閃爍着别樣的光芒,輕聲反問:“你覺得呢?”
方北的眼眸瞬間暗了下去,他的手順勢摟住安以哲的後腰,随後深深吻住他唇。
華燈初上,城市染上了一層溫柔的暖光。方北和安以哲窩在沙發上的毛毯裡相擁着醒來。安以哲半眯着眼,伸手拿起茶幾上的煙,輕輕給方北點上。袅袅煙霧中,他靜靜凝視着方北,明滅的火星映照着方北棱角分明的下颌線和高挺的鼻梁。安以哲心中一動,正要仰頭去吻,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
方北的手機關機已久,所以這電話顯然是找安以哲的。安以哲微微皺眉,從茶幾上拿過手機,看到屏幕上閃爍着 “簡總” 兩個字,愣了一瞬,随即将手機展示給方北看。方北抽煙的手一頓,煙灰簌簌落下。他與安以哲對視一眼,随即點頭示意他接聽。
安以哲接通電話,按下免提:“簡總。”
“安總監,不好意思假期打擾你,事情有點緊急,我看你沒回微信,就打電話給你。” 簡雲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聽起來和平時一樣沉穩冷靜,可方北聽到他那熟悉的嗓音,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速。
“沒關系的,簡總您說。”
“是這樣的,橫江一号項目上出了點事情,我和法務、人力的同事正在往工地趕,公關部總監休年假還沒回來,我看你修過PR相關的課程,所以想請你來幫個忙。”簡雲語速很快,表達卻仍舊清晰。
“知道了,簡總,我這就往那邊趕。大約半小時到。”安以哲一邊回應,一邊坐起身穿衣服。
“好的,感謝。待會兒見。”簡雲挂斷電話後,方北也起身穿衣,說:“我送你去。”
安以哲有些詫異地看着他:“你送我……不太合适吧,方總。”
方北瞥他一眼,手上穿衣服的動作沒停,神色凝重:“工地上出事,還需要法務、人力、PR一起出動,你覺得還能是什麼事?”他見安以哲沒有反駁,又接着說,“這樣的事,越少外人知道越好,你打車去不保險。”
安以哲聞言,也不再猶豫,迅速收拾整齊,和方北一同出門。
方北的湛藍色邁凱輪宛如一道劃破夜色的極光,風馳電掣般駛向橫江一号項目工地。。抵達現場時,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片混亂不堪的景象,尖銳的警笛聲、嘈雜的呼喊聲交織在一起,仿佛一首混亂的交響曲。救護車的燈光閃爍不停,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擔架上不斷擡出一個個受傷的工人,醫護人員神色匆匆,腳步急促,争分奪秒地與死神賽跑。
簡雲早已在現場指揮,他正在與法務、人力以及幾位高層管理人員讨論事故的處理方案。看到方北和安以哲一同到來,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但也隻是一瞬,緊接着他向二人快步走來,神色凝重地說道:“情況比我們預想的要嚴重,”
從簡雲的叙述中,方北了解到此次事故是由于施工設備老化失修,關鍵部件突發故障,導緻正在高空作業的腳手架坍塌。而施工前的安全檢查工作存在嚴重漏洞,未能及時發現設備隐患,最終釀成了這場悲劇。
“目前一人重傷瀕危,兩人昏迷,五人受傷。”簡雲眉頭緊鎖,聲音中透着疲憊,“重傷和昏迷的工人已經送往醫院,人力總監會陪同剩下的傷者一同前往,負責安撫家屬的情緒。”
安以哲迅速思考出應對方案,對簡雲說:“簡總,我需要先和施工人員以及負責人深入了解事故發生的詳細情況,同時讓法務團隊抓緊時間梳理相關法律法規。我會盡快拟出一份官方聲明,核心内容就是坦誠承認事故、向受害者表示深切哀悼、鄭重承諾深入調查。然後通過官網、官方媒體以及新聞發布會等多渠道同步發表聲明,一定要趕在媒體深入挖掘前搶先發聲,從而掌握輿論的主導權。”
簡雲在安以哲話音剛落的瞬間,便已經在腦海中梳理出需要提供的資源:“施工人員和負責人在指揮室,一會兒你直接去就行。法務同事已經在梳理法律條文,媒體同事也在待命,随時準備發送聲明。新聞發布會你覺得誰去合适?董事長在外地開會,一時趕不回來,我還需要留在現場監督工作。”
“我去吧。”方北突然出聲,三人短暫對視後,點頭敲定了安排。
安以哲說:“我會給您草拟一份問答清單,聲明拟好後我會給您做簡單培訓。簡總和方總要是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就先去忙了。”
簡雲和方北同時點頭,目送安以哲走進指揮室。
二人陷入短暫的沉默,方北率先打破尴尬,轉頭看向簡雲:“我能做些什麼?”
簡雲微微一怔,随即回答:“你先去看看現場的情況吧,我們需要進一步了解事故發生的原因。”
方北點點頭,轉身走向事故現場。
方北來到事故現場,四周一片狼藉,倒塌的腳手架扭曲地散落着,建築材料雜亂地堆在各處。他蹲下身子仔細查看斷裂的部件,發現連接處的磨損痕迹十分蹊跷,不像是正常老化失修造成的。那些磨損痕迹集中在一側,像是被刻意打磨過,以此削弱其承受力。
方北一邊在心底暗自思索,一邊在現場緩緩踱步。一塊突兀地從地面探出的磚石闖入他的視線,他立刻停下腳步,快步走到磚石前蹲下,雙手緊緊握住磚塊,用力往外抽動。随着幾聲沉悶的響動,松動的磚塊被順利抽出。
方北将磚塊輕輕放在一旁,伸手小心翼翼地探入磚石下的縫隙裡摸索。很快,他的指尖觸碰到了幾樣冰冷堅硬的物件。他緩緩攤開手掌,仔細端詳着手中的東西。
那是幾把小型的扳手,手柄處已經磨損得有些斑駁,扳手的齒口部分有明顯的變形,上面還殘留着一些金屬碎屑,看起來不像是正常施工時留下的痕迹。另外,還有一把特制的尖銳锉刀,刀身細長,刃口鋒利,刃面上有着細微的劃痕,更像是用來精細打磨金屬部件的工具。
方北不動聲色地撿起這些工具,小心地放進自己的外套口袋裡。他站起身環顧四周,朝不遠處一位正在清理現場的年輕工人喊道:“你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