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北很快追了進來,他伸手輕輕為簡雲順着後背。等簡雲終于緩過來一些,方北又從口袋裡掏出紙巾,幫他擦去嘴角的污漬。紙巾觸碰到嘴角時,簡雲像是被什麼擊中,淚水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
方北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顫抖地問:“你覺得……惡心,是因為吳老師,對嗎?”
簡雲的身體微微一顫,聽到“吳老師”三個字,眼淚更加洶湧。半晌,他緩緩點了點頭。
方北的雙眼布滿血絲,胸膛劇烈地起伏着,緊握的拳頭讓指關節泛白。他強壓着怒火,聲音卻還是忍不住顫抖:“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多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簡雲低垂着頭,淩亂的額發肆意地垂落,如同密織的網,将他的眼睛嚴嚴實實地遮住。
他當然撒謊了。
吳老師的事情昨天才第一次發生,可自己對方北說出“惡心”那兩個字,卻已經是很多天前的事情了。
他又怎麼會不清楚,謊言一旦出口,便如離弦之箭,再無回頭的可能。
可如果說出真相,那真相背後所隐藏的,是他最害怕面對的結局——他幾乎可以笃定,自己将會永遠失去方北。
簡雲緩緩擡起頭,望向此刻周身散發着殺意的方北。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襲來,他想起在電話那頭,方北為了自己急得聲音都在顫抖,幾乎快要哭出來。
他是多好的人啊,好到讓簡雲覺得自己的任何小心思都是對他的亵渎。
這樣好的方北,自己又怎麼忍心親手奪走他最好的朋友?
那就讓他把真相深埋,用謊言為他編織一個兄弟情深的夢。
簡雲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高二開學開始的…… 持續了差不多半年。我不敢告訴你,我怕你會嫌棄我,會覺得我髒……”
方北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心底蔓延至全身。他的眼神陡然變冷,轉身向門外走去。
簡雲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拉住方北:“你去幹什麼?”
方北腳步頓住,緩緩低頭看向簡雲的手,目光冷得讓簡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卻透着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決絕,一字一頓道:“我去弄死那個畜生。”
簡雲的心揪成一團,手指下意識地攥緊方北肌肉緊繃的手臂,手因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我知道你想為我讨回公道,可如果你出事,我隻會更崩潰。”簡雲感受到方北的拳頭微微松開了一些,繞到他面前,目光直直地望進他眼底,“我需要你清醒地陪着我,不是用你的命換他的命。”
方北的眼神依舊兇狠得仿佛能噬人,壓抑着的怒火在胸腔裡翻湧,“清醒?我怎麼清醒?!我一想到他對你做的那些事,我就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方北的聲音緊繃,帶着難以遏制的顫抖,“你說讓我陪着你,可我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他對你做的事,這種折磨你能懂嗎?”
“我知道,我懂得……”簡雲眼眶泛紅,擡手輕輕撫過方北劇烈顫抖的後背,擡手擦去他額上的汗,聲音裡有些哽咽,“那個畜生偷走了我半年的安甯,但如果你因此不敢看我,就是讓他繼續偷走我們接下來的日子。我要你看着我,幹幹淨淨地看着我活着的樣子。”
方北的胸膛劇烈起伏,仿佛一頭瀕臨失控的困獸。
簡雲見他努力克制的模樣,隻覺得心髒某個地方隐隐作痛。他輕輕用肩膀碰了碰他的肩膀,勉強支撐起精神調侃道:“喂,你要是真去坐牢的話,每月探監日就是我獨自穿越半個城的危險日。你可要想清楚了。”
方北愣住,随後将目光緩緩從簡雲臉上移開,垂眸看向地面,似乎在那冰冷的地面上,能尋找到解脫與救贖的答案。
良久,他才艱難地緩緩開口,聲音裡滿是掙紮與不甘:“我…… 我真的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麼他就能繼續逍遙法外,而你卻要承受這些痛苦?”
簡雲眼眶微微濕潤,輕輕握住方北的手,感受着他手心滾燙的溫度與微微的顫抖。所有言語在此刻都是如此地蒼白無力,他隻有把方北的手,握緊,再握緊。
方北的手緩緩垂下,緊握的拳頭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點點松開。他微微仰頭,目光空洞地望向遠方。
良久,他喉結滾動,艱難地發出聲音:“你放心,我不會沖動的。”他頓了頓,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鷹,“但他做的那些事,我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必須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