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皓醒來,發現自己身處醫院病房。刺鼻的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中,點滴的滴答聲在寂靜裡格外清晰。他睜眼便瞧見簡雲趴在床邊,睡得正沉。
冬日的陽光像融化的蜂蜜漫過窗棂,溫柔地灑在簡雲身上,為他的側臉勾勒出一圈迷人的金邊,連發梢都被染成了秋末蘆葦般的暖黃。
容皓的手腕纏着層層雪白的繃帶,散發出淡淡的藥香。他有些吃力地擡起右手,食指輕輕觸碰簡雲的耳廓。
簡雲猛地驚醒,額頭重重地磕在鐵質床欄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手忙腳亂地捂着迅速腫起的腦門,還沒忘記關心容皓:“你醒了,渴不渴?餓不餓?想吃點什麼?”
容皓眨了眨眼睛,隻覺得連說話都有氣無力,他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輕聲問道:“你都知道了?”
簡雲愣了一下,随即輕輕點頭:“嗯,方北也知道了。”
容皓歎息一聲:“真沒勁,你也要把我當病人了。真讨厭當大熊貓啊。”
簡雲沉默片刻,為他掩好被角,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半晌才說:“大熊貓挺可愛的。”
容皓又接連歎了好幾聲,眼神裡滿是哀怨:“我才不要可愛,現在說人可愛跟發好人卡有什麼區别。” 他拒絕了簡雲的攙扶,雙手撐着床,費了好大的勁才慢慢坐起身,喘勻了氣,突然湊近簡雲,目光緊緊鎖住他,認真地說,“我要帥,要性感,要你看見我就神魂颠倒,欲罷不能。”
“抱歉,我短時間内應該不會對你産生任何欲望了。”簡雲神色平靜,拿起酒精噴霧仔細地給牛奶盒消毒,插上吸管後遞給容皓,語氣平淡地解釋道,“畢竟你是我觸發我PSTD誘因的一部分。”
容皓聽到這話,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陳臨這小子,玩得可真夠刺激的,看來是真被陳家傷得不輕。”
簡雲瞥了他一眼,從熱水壺裡倒出熱水,将毛巾浸濕,輕輕蓋在容皓腦門上,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陳風是怎麼看到視頻的?”
容皓閉上雙眼,任由簡雲給自己擦臉,聲音悶悶的:“誰知道呢…… 他們陳家亂成一鍋粥,風臨集團不知道被多少雙眼睛盯着。陳風又是獨子,整天沒心沒肺的,被人算計也是遲早的事。”
簡雲拿開毛巾,低頭與容皓四目相對:“但是那段視頻,應該隻有你和我兩個人有。”
容皓挑起一邊眉毛:“你懷疑我?”
簡雲神色淡然:“在真相大白之前,我平等懷疑每一個有嫌疑的人。很不幸,在這件事裡,隻有你有嫌疑。”
容皓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簡雲雙手抱臂,緊緊盯着他:“所以,嫌疑人先生,你的動機是什麼?”
容皓放下手中的牛奶,低下頭,沉思了好一會兒。當他再次擡起頭時,臉上又露出了那燦爛的笑容,仿佛剛剛的嚴肅從未出現過:“錢算不算?”
簡雲微微挑眉:“原來你是真的缺錢?”
容皓苦笑:“簡總,不然你以為我當時為什麼願意去上陳臨、後來又為什麼願意去給白斂當助理?”還沒等簡雲回答,他又一臉坦然地補充道,“當然,我去給白斂當助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追你,不過這也不耽誤我賺錢嘛。”
簡雲沒有理會他的調情,繼續追問:“要錢是為了看病?”
容皓大概沒想到簡雲會問得如此直接,微微一愣,随後緩緩點頭:“這病太燒錢了…… 我爸聽說我得了這個病以後,就再也沒聯系過我。畢竟他還有一對健康的兒女要養,在他眼裡,投資他們的回報肯定比我高,想想還挺合理的。”
簡雲站在病床邊,目光落在容皓愈發憔悴的臉上。他微微斂眉,聲音低沉:“我問過醫生了,隻要找到适配的骨髓移植,你痊愈的可能性很大。費用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來解決。”
容皓原本有些萎靡的神色瞬間鮮活起來,嘴角忽然揚起:“這麼關心我?”他的腦袋往簡雲面前湊了湊,“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簡總。”
簡雲伸出手指推開容皓的腦門,認真問道:“說正事,視頻是不是你給陳風的?”
容皓反問:“如果是我做的,你會怪我嗎?”
簡雲搖頭:“一開始讓我去拍視頻威脅陳臨,我就該預見到潛在的風險。當時我隻想着迅速解決問題,卻沒有全面評估後果。”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即便真的是你洩露了視頻,那也不過是導火索。根本原因,還是我。”
他低下頭,目光落在白床單上,仿佛高中時代的校服襯衫在陽光下閃爍着刺眼的光芒。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再無回頭。
他曾以為,自己的每一個選擇都是為了留住方北。他像個無畏的殉道者,在這場求而不得的愛裡橫沖直撞。哪怕方北一次次冷漠地将他拒之門外,他依舊不惜一切代價,隻想把方北留在身邊。
長久以來,他孤注一擲地凝視着以愛為名的深淵,卻絲毫沒有察覺,這份愛早已悄然變質,變成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偏執。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
或許是在他不假思索地答應方伯伯和方北結婚的那一刻。
又或許是在買通容皓拍攝陳臨視頻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