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在太陽落下的時候叩響玻璃。起初是零星的試探,很快演變成密集的砂紙摩擦聲。雙層窗框内側凝着細密的水珠,外側已被霜花蝕刻出蕨類植物般的脈絡。路燈的光暈在狂風中搖晃,照亮千萬個墜落的雪片。
十一點過後,積雪已吞沒鑄鐵栅欄尖頂。
原計劃三人小酌,方北卻在下午突然接到導師的晚宴邀請,開車前往長島,直至深夜卻仍然不見歸來。
簡雲站在吧台旁熨燙方北的襯衫,亞麻窗簾将他拓成淡灰色的瘦削剪影。他把襯衫袖口卷到手肘,未扣緊的襯衫領口晃動着明暗的交界。簡雲左手拎起襯衫肩線,袖管滑落露出的腕骨在火光裡呈現出某種易碎的釉質。
Allen調整手機焦距,輕輕連按快門,确保能拍到簡雲後腰凹陷的弧度。
"暴雪紅色預警。"Allen赤腳踩上羊毛地毯,端着簡雲給他做的熱巧克力靠在大理石吧台旁,面對簡雲打量——熨鬥蒸騰的白汽掠過他的眉骨,在睫毛末端凝成細小的光點,“氣象局說這場雪要破百年記錄。”
“雪更大了。”轉頭看窗外,蒸汽熨鬥劃過襯衫的嘶嘶聲突然停頓,“方北什麼時候回來?”
“困在長島了,鏟雪車淩晨才開工。”簡雲發梢的梧桐木香讓Allen喉結發緊。他将馬克杯放到簡雲的手邊,手掌突然覆上簡雲小臂。對方腕骨在他掌心跳得像受驚的鳥,掙紮時撞翻了熨鬥支架:“今晚這間公寓裡隻有兩個人。”
簡雲身體止不住顫抖,後槽牙咬得發酸——半小時前吞下的抗焦慮藥還沒發揮作用。他深吸一口氣,顫聲說:“他知道會發瘋的……”
“你也忍了一年多了……不是嗎?”Allen的聲音如同引誘。
簡雲閉上了眼。他當然知道Allen為什麼會這樣說。這一年裡,他給了Allen太多的“暗示。”
一年前的證券分析課上,簡雲将沾染自己香水氣息的圍巾遺落在Allen的桌前;
七個月前,創業社團深夜趕PPT,Allen低血糖時,簡雲恰好将巧克力送到他嘴邊;
三個月前的商務酒會,簡雲替Allen調整歪斜的領帶結,指尖擦過他的喉結;
上個月,簡雲把感冒藥送到Allen身邊,他俯身查看刻度,呼吸掃過對方發燙的耳廓。
因此,Allen積攢的欲望與百年一遇的暴雪,連同方北“遺忘”後又臨時記起的晚宴一起,終于融成今日缜密的計劃。
“你說,方北要是知道他的‘好兄弟’在我掌心裡發抖……”Allen得拇指蹭過簡雲腰側,真絲襯衫下立刻泛起褶皺,“……是會先剜我的眼,還是打斷你的腿?”
簡雲指節猝然繃緊,手指紮進Allen腕骨的力度恰到好處:“别……”
“我這人存不住秘密。”Allen故意将呼吸噴在簡雲後頸,滿意地看着那片肌膚泛起戰栗。手機連拍鍵無聲按下,畫面裡簡雲驚慌側臉與淩亂領口恰到好處:“總得收點封口費。”
暴雪突然撕裂夜空,供電系統發出垂死呻吟,黑暗降臨的瞬間,簡雲後腰抵住滾燙的熨衣闆,疼痛在脊柱炸開。他忽然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喘息:“你會告訴他的……對嗎?”
“當然……”Allen的唇壓上他顫抖的眼睑,“就從你這裡……”他的掌心探入後腰,“……開始。”
簡雲蜷在熨衣台陰影裡,任由Allen在鎖骨上留下齒痕。玄關突然炸響指紋識别音時,他盯着滾落腳邊的襯衫扣——終于,終于要看見方北眼中為他燃起的暴怒。
方北渾身帶着雪沖進來,狠狠拽開Allen摔到一邊,踉跄着跪到簡雲面前,慌亂地扯下羊絨圍巾裹住簡雲敞開的領口。
簡雲緊緊拽住他的衣角,仰起的脖頸上殘留着Allen留下的淤痕,聲音破碎而哽咽:“你遲到了……”
方北的手臂驟然收緊,聲音劇烈顫抖:“對不起,對不起……”
“方,我和簡雲……”當Allen嘴角扯出半句辯解時,方北的右拳已經鑿進他顴骨。骨肉悶響混着家具倒塌聲,血珠甩牆紙上。他的眼裡仿佛有壁爐裡迸濺的火星,喉結上下滾動三次才擠出聲音:"滾。"
他掏出手機,顫抖着按下“911”。簡雲突然按住他的手,眼睛裡是破碎的冰雪。他壓抑着喉嚨間的哽咽,顫聲說:“别,别報警……我不想再做筆錄……”
方北忽然頭疼欲裂,悶痛得兩眼發黑。他以為是Allen偷襲,轉頭卻看到他靠在牆邊苟延殘喘。
“滾。”方北扯斷腕間的情侶款克羅心手鍊扔到Allen臉上,“天亮前搬出公寓。”
簡雲蜷縮在陰影裡,額頭抵住膝蓋,後頸凸起的骨節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他在方北伸手觸碰的瞬間劇烈顫抖,卻又下意識将方北的手腕攥得更緊。
Allen驚愕地看着這一切,目光忽然聚焦在簡雲在方北抱緊他時的迎合。他從喉間滾出半聲冷笑,掙紮着站起身,摔門消失在暴雪中。
窗外,暴風雪摔在玻璃上發出驚人的裂響,方北的耳朵裡卻隻能聽到簡雲急促的脈搏。風雪越來越大,而他隻想管好懷裡這個世界,确認簡雲在這裡絕對安全。方北貼着他汗濕的額角低聲說:“别怕……雪停後我就帶你回家。”
簡雲輕輕搖頭,一滴淚從睫毛上掉落:“我沒有能回去的地方了……除了你身邊,哪裡都不是家。”
暴風雪在72小時後終于停止,被積雪吞沒的消防栓在清晨再次露出紅色尖頂。
淩晨五點十七分,簡雲的指尖按下商學院通宵自習室的密碼鎖。量化交易屏的冷藍光暈裡,Allen正用冰鎮依雲瓶敷着開裂的顴骨,左手在鍵盤上敲擊着。
"拿鐵,雙份濃縮。"簡雲将紙杯推到他手肘邊。
“我知道你遲早會來。”Allen沒碰咖啡,指尖敲了敲筆記本觸控闆,屏幕上是空白郵箱頁面,"我沒聯系方北解釋,我想你應該也希望我閉嘴。"
"你聯系不上。"簡雲摘掉羊絨圍巾,露出鎖骨處新鮮的淤青,"我裝了信号屏蔽器。感謝你的配合演出,過去的48小時裡,方北沒敢離開公寓半步。"
"你不怕方北發現嗎?"Allen盯着簡雲手腕處未愈的淤青。
簡雲拖過椅子坐下:“發現什麼?發現我對他近乎病态的愛?”
Allen搖頭:“不,是發現你僞裝被我性侵隻為了我們分手。這賭未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