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在合歡宗一起長大,孩提之年尚每日來往玩耍,但從他開始修習之日起,他來尋她的次數便越來越少。
起初幾月來一次,後來便以年來計算。宗主夫人曾告訴她,蕭長風是苦于修煉所以才來不了。
上次來她院中,約莫是一年前,亦或者兩年前,她也記不清了。
往事追起,當是心酸悲戚,但玉纖凝心頭毫無所感,平靜無波,隻是覺得此刻,應當要進入蕭長風未婚妻的角色了。
眼中熟稔地盈起笑意,轉變絲滑自然,任誰都無法瞧出破綻。
“夫君,”她脫口而出,旋身三兩步迎上前,目光停留在他面上,仔細瞧過眉眼,又落至淡粉的薄唇,眼底喜色消退,泛起點點心疼:“多時不見,夫君清瘦了……”
蕭長風聞言也掃過她面頰。
她還是跟從前一樣。望着他眼神滿是眷戀,容貌倒是出落的更加動人,似水中蓮,濯而不妖。
但身形卻未消瘦……?
都說相思苦,看來她即便相思,也未曾虧待自己。
這樣也好,讓蕭長風心中少些愧疚。
隻粗略一眼收回視線,蕭長風開口道:“你……方才出去了很久?”
他沉靜黑眸隐着詫異與打量。
“是,一時出神沒留意才走出很遠,規矩我記得,不會有下次,”玉纖凝目光不離他面容,像是要将過去兩年未見到的次數一次性補上。
原來隻是一時沒留意……
他早該知道,她性子也沒有改變。
宗主夫人教她以大局為重,莫要胡亂跑動,她神色不變應下,後來在清天域二十年,她當真一步未出合歡宗。
宗主夫人說她是合歡宗聖女,未來要與他成婚振興合歡宗,她也是這副乖順神情,即日起便拿他當夫君看待。
……
沒有一絲反抗,言聽計從,不似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蕭長風眼底暗光斂起,往日記憶飛花般消散的無影無蹤,雙手負在身後,眉眼聚起淡淡疏離。
“我今日來,是有話與你說。”
“稍等,屋裡還有你喜歡的花茶,我去泡些來,你慢慢說,我慢慢聽。”
玉纖凝轉身要去準備,被蕭長風打斷。
“不必了,話很短,我說完就走。”
他擡眼望着玉纖凝,意味不明,喉頭滾了滾後才道:“往後……你大可隻為自己活。”
玉纖凝不明他為何突然這麼說,回道:“合歡宗聖女,當以大局為重,我怎可隻為自己活?”
這是宗主夫人給她從小灌輸的理念,他知這怨不得她,但……
“我說完了。”
蕭長風眼底光澤暗淡,也未多言,轉身離去。
走出許遠,身旁觀棋問蕭長風:“少主不與聖女說定下婚期的事嗎?”
“尚有三個月,我不說,宗主夫人也自會說,”蕭長風頓住腳,嗤聲帶笑,幾分譏诮。
“少主,您還在記恨夫人嗎?修行者最忌心有執念,不若都放下吧。”
“放下?”蕭長風漫吸口氣,眸光微冷堅韌,“我若放下仇恨能換阿娘回來的話,我自當放下,可阿娘回不來,她卻爬上了我爹的床榻,好好的活着,還當了宗主夫人……”
先夫人的事一直是蕭長風心頭的刺,觀棋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将話咽了回去。
“那些清門正派說合歡道是藉由女子攀爬的廢物所修煉的功法,沒了阿娘,我爹什麼都不是,我斷不會再走他舊路,也絕不會……”
他話音止住,回頭深望聖女院方向,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半晌才緩慢松開。
眼底光芒沉靜微冷:“走吧,這些時日我要閉關,不準任何人打擾我。”
“少主當真要修那無情道?!”觀棋上前緊追兩步。
蕭長風步伐微緩,斬釘截鐵一聲“是”,旋即腳下生風,揚長而去。
*
玉纖凝立在門口望着蕭長風遠去,等人影徹底消失在視野當中,唇角笑意瞬間落下,眉眼淺淡,似攏着一縷薄煙,有種萬物一視同仁的平和。
“聖女你聽到了嗎?少主雖鮮少來,但也不忘關心你!”
玉纖凝沒什麼反應,轉而踱步到書架前開始挑選。
離珠還想說什麼,又想起弟子令牌,一拍腦門忙不疊出了門。
屋内隻剩玉纖凝一人,安靜的隻剩下她清淺呼吸聲。
她随手從架子上抽出話本翻看,視線恰好落在顯眼的一行字上——女子救了他,以為萍水相逢不會再見,不曾想,次日便又遇上了他。
玉纖凝持着書倚在床頭,一頁一頁翻看起來,直至乏累,阖眼睡去。
*
玉纖凝是被嘈雜聲吵醒的。
睜開眼時,話本已被離珠收起,她身上蓋着綢緞軟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