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绮禾完全不信,隻當他又再尋借口,扭頭看向大衆,“誰昨夜跟他在一起?誰要為他作證?!誰要助這沒來幾日就殘殺同門的人洗脫嫌疑?!”
她雙目紅腫,三連诘問,字字紮人肺腑。
成戒再不好,但也與眼前這些人同門多年,但晏空玄才來幾日?
若真替他作證,豈不是坐實自己是狼心狗肺涼薄之人?
在場人面面相觑,無一人動作,甚至有靠近晏空玄的,也悄然往後退了退,将他獨自拱出。
此刻的晏空玄恍若獨撐一葉扁舟行于怒濤之上,海内群獸環伺,隻等大浪将他掀翻分食殆盡。
而他卻似走馬觀花淡然自若,黑眸仍舊望着玉纖凝方向。
衆目睽睽之下,他目光如此直白,引得绮禾注意。
她疑心問:“你一直看着聖女,莫不是想說昨夜與你在一起的人是聖女?!”
她複又回頭望着玉纖凝,自顧自的否定,卻又帶着幾分求證:“絕無可能是聖女,聖女不會與你這等人為伍。”
玉纖凝則是靜靜的,如同以往那樣扮演着合歡宗門面聖女,端着威儀。
一語如冷水頃刻倒入滾燙油鍋,場中瞬間沸騰。
“聖女半夜跟他在一塊做什麼?男女私情?可聖女不過三日便要與少主成婚了啊!”
“别瞎說,那孔玄才來幾日,跟聖女都沒見過幾面哪兒來的什麼私情?不過夜半孤男寡女,依照現在的門規卻是不允的,尤其若是讓清天城為首的正派知道了,那孔玄跑不了,她也得被逐出宗門,咱們合歡宗這次也怕真的要玩完……”
“此事若真,聖女如此,将少主置于何地?!”
“此事若真,旁的我不知,那孔玄先等着被扒皮拆骨。”
那些人議論紛紛,仿佛有人突然大手一揮,将遮擋玉纖凝的簾帳驟然扯下,那衆目睽睽比日光刺目,在她身上毫不避諱的審視、懷疑、鄙夷、嘲弄。
視線如初晨起霧,潮濕冷意黏着在身,一吸一呼之間,冷氣順着咽喉灌入肺裡,喘息有些困難。
玉纖凝還是端立着,聖女的姿态沒有分毫變化。
“不是她。”
隐着幾分慵懶的嗓音突兀響起,分明輕飄飄一句,卻似一場狂風吹過,将玉纖凝周身萦繞的冷盡數帶走。
那些責弄的視線盡數又落在晏空玄身上。
他神色自如,殺伐場上的滾刀肉,這些視線于他而言不疼不癢,連眉頭都不曾挑動一下,隻擡手松了松緊束略微不适的箭袖,面色嘲諷看向绮禾。
“是不是我看誰一眼,你就以為跟我過夜的就是誰?這麼算來,方才我來時在每個人臉上都掃了一遍,豈不是你們每個人都跟我過了夜?連你也包括在内。”
“你!”
绮禾面色青白交加,晏空玄卻不看她,擡手壓在伐竹肩頭,“實話實說,昨夜我跟他在一起。”
多年的默契,伐竹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對,昨天晚上他确實跟我在一起,咳,大家應該也知道,我們私下經常一塊……”
話故意說的含糊不清惹人遐想翩翩,晏空玄搭在他肩頭的手不着痕迹掐了他一把以作報複。
“他?”绮禾完全不買賬,“你們兩個新人抱團,素日裡交好,他做的證算不得數。”
“你這人,我說的話怎麼做不得數了?我說的不是人話嗎?”
绮禾無視伐竹,扭頭問蕭山:“此二人狼狽為奸也極有可能,宗主以為如何?”
蕭山移目落在晏空玄身上,眸色深沉不可窺探。
半晌之後他啟唇:“既私交甚好,所言确有遮掩之嫌。”
绮禾大喜:“既如此,無人替他作證,他便難逃幹系,請宗主為成戒師兄報仇!安穩人心!”
“我是難逃幹系,但你也沒有直接證據說明我就是兇手,”晏空玄還壓着伐竹肩頭,渾然不以為意,“當日成戒師兄尋我時,我記得有許多人都跟我說曾被成戒師兄尋過晦氣。”
他目光遊魚般在人群裡穿梭:“你,我記得你說師兄搶過你丹藥,還有你,師兄曾壞了你結道侶的好事,要按沖突定罪,那在座的都有嫌疑,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誰知會不會是有心人借此良機故意殺人嫁禍與我?”
“還在強詞奪理!”
晏空玄輕聳肩頭:“非是我強詞奪理,而是你的道理壓根站不住腳。”
雲卓說:“绮禾師妹,孔玄所言有理,不能妄自論斷,害人性命。”
四下無人再附和。
晏空玄眸底卻暗生薄冰,唇角卻仍舊輕松自如的勾着笑:“我看不慣那些個自诩清門正派卻行卑鄙手段之人,特意遠道拜入合歡宗,本以為此地會有所不同,沒料想不過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合歡宗,不待也罷。”
收起壓在伐竹肩頭的手,他懶散地轉身提步要走,被绮禾眼疾手快橫臂攔下,左右也有弟子跟着幫襯攔路。
“站住!合歡宗雖然沒落,但也不是什麼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若想走,留下償命!”
晏空玄舌尖掃過幹燥的唇,水光潤過的唇鮮豔無比,丁點快意狠色被淹沒在笑意裡:“我這人天生煞命,盼着讓我死的,結果都死在了我前面,言出法随,姑娘說話之前可要三思啊。”
“我偏不信你的鬼話!”
“住手。”
兩方人箭在弦上一觸即發時,平淡清淩的嗓音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