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藍的底色,是蕭長風慣愛穿的顔色,她以銀線繡雲紋白鶴,才完成一半,且她頭一次做,并不熟練,需得緊着時間。
離珠中間又來一次,跟她說蘇葉前來傳話,她跟蕭長風的婚帖已經派發出去,清天城的人會在大婚當日趕到。
玉纖凝應了一聲,面色如常,像聽到的是别人的事。
離珠又嘀咕,還有兩日大婚,還不見少主出關,問玉纖凝要不要去瞧瞧。
玉纖凝隻回了一句:“夫君知曉時間,心中有數,不必去問了。”
她是沒有情感沖動,但并不代表感知不到别人的。
蕭長風對她沒什麼感情,她對于蕭長風的記憶也隻停留在年少時,那時是美好,可她這會兒憶起,這沒有心的軀殼一點波瀾也無。
成婚,隻是二人順勢而為,不摻雜其他。
這會兒她重要的事是繡完這象征他二人有感情的發帶,作秀給宗主夫人還有清天城的人看,而他重要的是閉關修煉。
婚期将近,宗門内比往常略微熱鬧幾分。
雲卓領着幾個弟子拿着紅綢燈籠什麼的進到院裡,跟玉纖凝請示一番便開始四下張貼布置,玉纖凝順勢吩咐離珠準備些解暑茶來。
起初一切還算和諧,雲卓不知接到什麼事出去了一趟,那些安分的弟子便漸漸有了聲音。
“真沒想到有一天還要給寡情薄性的人做事,真是世風日下啊。”
“跟認識不過幾日的人半夜聊天,還出來作證害死同門,裝着一臉正氣大義,簡直令人作嘔。”
“誰說不是呢?不過就命格好些當了聖女,實際上測資不還跟蘇葉姐相差無幾嗎?”
“論起清高虛僞,蘇葉姐确實差她一大截。
“咱們現在是因修煉合歡道被驅逐至绯域,有這樣的聖女日後主導宗門,日後怕不是可以跟焚天淵那些人一道兒了?”
“依我看,焚天淵那些魔修邪祟也抵不過她啊。”
“都收拾收拾準備入邪堕魔吧。”
衆人一陣哄笑。
玉纖凝就坐在窗口縫繡,那些個弟子也完全不避諱她,她聽的一清二楚。
有人又補了一句:“少主要是跟蘇葉姐成婚就好了,二人才貌雙全,品德兼備,才是天賜良緣。”
“而且,我覺得少主說不定跟蘇葉姐有真感情,那日傍晚我見蘇葉姐從修靈院那邊出來的……”
“這話就不能亂說了,咱們倒是沒什麼,過兩日清天城的人可要來,若讓他們知道咱們修行之法無甚改變,搞不好要發難的。”
聲音逐漸小去。
玉纖凝就坐在窗前縫繡,那些弟子也渾然不将她放在眼裡,說話毫無避諱,她聽得一清二楚。
下針的手略微頓住,心中暗自腹诽一句那日果真是蘇葉,便又如先前穿針引線。
啪——
不知什麼東西滾落在地,伴随的是男弟子的一聲痛呼怒喝。
“哪個不長眼的亂扔果核!”音色聽起來是方才陰陽玉纖凝品行不佳的那位。
“不好意思啊這位師兄,跟伐竹鬧着玩一不留神脫了手,師兄勿怪。”
熟悉的腔調嗓音,有腳步聲由遠而近,被日光拉長的影子從窗棂左邊漫不經心往前行,恰好停在玉纖凝坐的位置。
玉纖凝稍微擡眼,就看到桌案上高束馬尾的影子,有發絲被風吹得左右輕晃。
“雲卓師兄說燈籠不夠,我跟伐竹把缺的一并送過來了,胳膊不巧受了傷,勞諸位師兄們折騰了。”
見是晏空玄,那位被砸中的師兄悶悶呼出口濁氣,什麼也沒說,接過他手裡大紅燈籠繼續忙活。
四下挂綢點燈籠,看起來是很麻煩的事,但那些男弟子竟很快做完,到了下一個屋檐。
停在玉纖凝桌前的影子卻沒有離開,在桌案上定了片刻,随後影子逐漸放大,直至玉纖凝鼻尖飄來微冷的薄荷味。
“那些話聖女沒聽到嗎?怎麼不斥責兩句?”晏空玄手肘壓在窗沿上,兩眼卻望着那些男修們忙碌的身影,像是偶然路過在屋檐下乘涼,“教訓目中無人的弟子,不是聖女職責嗎?”
玉纖凝手上動作微微停滞,隻擡了擡眼,看着桌案晃動的影子,複又垂眸繼續手上活計。
“是,我是聖女……”
晏空玄背轉過身,腦後馬尾落在窗棂上,聽得身後人愈發低的聲音說:“可大家不需要我這個聖女。”
她嗓音淡淡,還同往常一樣,晏空玄卻微微偏頭看她。
日頭是沉金帶紅,照不進屋内,但從桌面折射起淡淡的金映在她面上,恬靜柔美,如細雨蒙蒙中的蓮。
“突然不想履行聖女職責,可是因為覺得绮禾說中了,你本身就是冷血的怪物。”
心事被人說中,玉纖凝倏而停下手中動作擡頭,正巧撞入男人似笑非笑的黑眸。
“若我說,聖女并非怪物,隻是被人抽了‘心’呢?”
“何意?”
“這就說來話長,此地人多眼雜,子夜時分,魚池邊靜候聖女,”他手肘一撐起身,朝着那些男修們熱絡走去,恍若什麼事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