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紗柔軟,重新遮掩玉纖凝面龐,得見她真容的人少之又少,但隻是瞧了她一個身段,場中唏噓聲便久久不止。
有人說:“聽聞聖女是蕭宗主偶然外出救回撫養的女嬰,如此氣運,當真了得。”
緊接着便是各方附和,蕭山虛與委蛇的寒暄。
話過玉纖凝耳畔,她垂了眼簾,面紗下的視線在蕭山與賈青黛二人身上淡淡掃過。
偶然?
怕不是偶然。
“為何獨見聖女,不見新郎?”齊雲天微涼的嗓音吐出,目光四下搜尋不見蕭長風,詢問似的轉到蕭山面上,“這婚,當真是雙方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與否并不重要,但放在合歡宗就十分重要。
若放任合歡宗如從前三五人同修合歡道,那修者修為必定飛速猛增。
清天城如今獨霸清天域,傳聞清天城城主有在修真界稱帝之心,對于這過往霸主合歡宗仍有忌憚。
但又不能明目張膽大開殺戒,唯有遏制合歡宗重振輝煌,便以凡間道德名正言順規訓之,非情投意合者不可成婚,非成婚者不可同修,若成婚結為道侶,需得一生一世一雙人,其中一人身死之後才可另覓新人。
衆人都心知肚明,但誰也不敢挑破。
蕭山眼底幽光輪轉,仍舊溫和善面的笑着:“他二人自小一塊長大,感情自然有,隻是長風這會兒怕是近鄉情怯……”
“害羞了。”賈青黛附和。
蕭山忙道:“對,正是此理。”
“近鄉情怯……”人群中,晏空玄聽到這幾個字不免低聲發笑。
伐竹忙飛快瞥了眼齊雲天方向,而後惡狠狠地瞪了晏空玄一眼,壓低聲音威脅。
“能不能不出聲!能不能安安靜靜的等那位爺走!”
晏空玄不予置否地聳聳肩,雙手環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繼續望着玉纖凝方向。
她靜靜站着,似是空谷池中幽幽綻放的血蓮,不妖冶卻灼人眼。
她在候人,但候的不是他。
“我曾見過蕭長風,并非是那般内向膽怯之人,”齊雲天眉眼如霜雪冷淡,分毫不避蕭山視線,直勾勾的望回,“大婚之日,沒有新郎不迎接新娘的道理,若三息之内新郎還不出現,則視為合歡宗弄虛作假,蕭宗主,别怪我沒有提醒你。”
他不疾不徐豎起右手三指,口中一言不發,一息之後便落下一指。
兩根手指眨眼落下,蕭山身後院落仍舊空空如也,不見人影。
齊雲天随行之人已然上前一步,右手按上劍柄。
有人佩劍蜂鳴聲嘹亮,氣氛分外緊繃,一觸即發。
玉纖凝透過紅紗餘光瞥向左右,卻見人群中有人朝前踏出一步,明晃晃站在人前,不閃不避她的目光。
荷花袍束着颀瘦身段,腦後馬尾發梢被風吹得輕顫,他薄唇輕啟,隻做口型并不出聲。
為了方便她看清,男人口型做的緩慢,玉纖凝在心中讀出。
——可喚我。
玉纖凝攏在廣袖下的手倏然收緊,飛快錯開視線。
正前方齊雲天兩眼眯起,正要落下最後一根手指,空蕩蕩的院落忽而紅光閃過。
勁風迎面呼嘯,将清天城衆人帶來的清透靈氣盡數吹散,身後龍馬受到驚吓高擡前蹄長嘶不止,左右随從急忙拉緊缰繩,幾人合力才将場面控制。
院落中,蕭長風一身火紅長袍出現:“齊長公子,不聽話的畜.生還是早些處理了罷,免得亂了我跟阿凝的大喜之日。”
他身形颀長,眉眼冷淡,宛若冰山傾頹于人眼前。
在場無人言語出聲,目光除卻驚豔之外還有錯愕驚詫,還未修合歡道的宗門少主,竟有此實力,他日與聖女合歡道成,前途将不可估量。
悉索碎語響起,蕭長風并不理會。
一眼看到站在人前穿着火紅嫁衣的玉纖凝,身段婀娜,亭亭玉立。
绯域的天殷紅,将場中人一身虹光都壓制了去,卻獨壓不住她。
還未穩固的無情道心在此刻輕微震動,像是要将外牆高圍起來的厚厚冰殼震碎。
蕭長風不着痕迹垂了眼簾漫吸口氣,内裡靈力悄然運轉,将不安分的心壓制了回去。
再擡眼,雙目清明毫無波動,徑直擡步朝着玉纖凝踱去。
蘇葉望着他,眼看着他步伐堅定沉穩,距離玉纖凝越來越近,離她越來越遠。
直看他伸出手要牽上玉纖凝的手,她立即移開視線,兩眼目視前方,恍若無事人。
月沉香從身側攏來,緊跟着指尖傳來試探的觸感,玉纖凝回神垂眼,見蕭長風修長的手貼着她手背停下,見她看來,掌心朝上,做邀請狀。
玉纖凝意會,擡手搭上他掌心。
指腹傳來的溫度溫熱,并不柔軟,有層略硬的薄繭,給人很堅實、心安的感覺。
與他牽手好像還是年少同遊時候的事,玉纖凝早已不記得什麼,現在才知曉,原來他的手是這樣的感覺。
與蕭長風不同,她的掌心微涼,輕微濡濕,指尖更是冰冷。
無關恐懼緊張,隻是手腳一年四季皆是如此,大抵跟體内設下的封體秘法有關。
握着她手的大掌滞了一下,而後略微收緊。
“别怕,我會陪着你,直到結束。”
壓低的嗓音,極輕、極淡。
有那麼一瞬間玉纖凝以為自己聽錯了,飛快擡眼,身側男人似有所感應,偏頭與她視線對上。
并不言語,隻是略微輕點下頭。
這一幕無關任何情愫,但落在旁人眼裡卻是郎情妾意,賞心悅目,分外和諧。
晏空玄卻忽然不看了,瞧見腳下有塊碎石子,随意一腳踢飛,撞在那金玉車辇上,發出清脆的響。
旁邊有随從聽到動靜稍微動了身子察看,不見什麼異常又回到原位,卻被晏空玄注意到他手中捧着的漆黑木盒。
隔得遠,隻能瞧見木盒上刻着些複雜紋路,透着詭異與不詳。
晏空玄舔了舔發幹的唇,當即旋身大喇喇的走上前,明目張膽的出現在齊雲天視線内,沖着蕭山躬身一禮。
“見過師父,恭祝師父今日喜事臨門。”
根本不等蕭山回話,他自顧自直起腰身,視線在蕭長風與玉纖凝牽着的手上一掃而過,笑凝着面前齊雲天。
“我方才瞧見齊長公子那侍從手裡捧着個精緻的木盒,敢問那可是給我師父的賀禮?”
他笑口吟吟,人畜無害的模樣。
齊雲天靜凝了他一眼道:“那是我來合歡宗的第二件事,賀禮另有所備。”
随手一揮,身後随從捧着個金漆盒子上前。
“遮影壁,绯域氣候不好,此物可幫宗主及門下弟子避暑。”
晏空玄笑了聲,見齊雲天朝他看來,道:“清天城送的東西還真是……‘樸實無華’。”
“好了,”蕭長風蹙眉将晏空玄這場鬧劇打斷,正色看着齊雲天,“吉時已到,請貴客入内,見證我二人拜天行禮。”
他側身讓開,以齊雲天為首的各宗門之人當即魚貫而入。
等人進去的差不多了,伐竹一個箭步沖上前不由分說揪住晏空玄衣袖,壓低音量怒聲道。
“你這瘋子,真是不知死活,直到清天城來人,我應該直接把你鎖起來才對。”
他扯着晏空玄走,後者卻反拽着他不肯走,目光追随着什麼,嘴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着伐竹。
“還把我鎖起來,你真是不得了。”
“跟我走。”
“走什麼?婚禮還沒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