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鐵盒年代很久,外殼已經生鏽,看不出花色,打開裡面,是一本日記本,還有四五張照片以及壓在最下面的一張大學錄取通知書。
照片裡很多張都是景雲和一個男人依偎在一起,到各地旅遊的照片。檀空看到了上海的東方明珠塔,看到了三亞灣的海,看到了四川的樂山大佛。
景雲的笑容看起來不像現在那麼溫柔,她露了八顆牙齒,像盛放的花。
還有一張照片是景雲和一個老人,一個男人依偎在一起,站在一個農村老房子面前拍的照片。檀空在網上看過這種照片,老一代很喜歡拍,都是一家人過年過節拍的團年照。
她抽出最底下那張錄取通知書,是一張四川農業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但是母親從來沒說過自己讀過大學。
檀空顫抖着手把日記本翻開,裡面零零碎碎記錄着年輕景雲的夢想,原來她喜歡植物喜歡花,夢想是開一間小小的花店,她也喜歡大自然,想要去各地旅遊。
檀空看了看,日記截止的時間是十五年前,是她出現的時間。
最後是那部沒有電的手機,那是部老手機,家裡早就沒了适配的圓孔充電器。
檀空感覺自己腦袋裡一團亂麻。
地下室除了大大小小的雜物箱,還有一個冰櫃,裡面放些儲存起來的凍肉。
檀空徑直走進去開冰櫃的門,那冰櫃是長方形的,打開它需要從左往右拉透明的玻璃門。
冰櫃第一層是過新年的時候景雲帶着她去趕場買的新鮮現殺豬肉,五十多斤一個整肉,被她分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用保鮮袋套起來保存。
檀空拉門的手稍微有點顫抖,她把第一層的豬肉拿出來,用手使勁透過縫隙往裡面翻,冰渣很涼,碰到手上有種浸到骨子裡的疼。
她徑直從最底層把那半盒她小時候藏在裡面,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拿出來。
那是她從小最愛吃的冰淇淋,蒙牛的,黃色塑料盒子裝,打開裡面有三個顔色,是三種不同的口味,小時候她喜歡一盒分三天吃完,每天隻吃一個顔色。
檀空把那盒冰淇淋從冰櫃的底部拿出來,她蹲下來靠在冰櫃上,把塑料盒蓋子背面的勺子摳下來,打開蓋子,裡面果然隻剩紅黃兩種顔色。
其實她很久沒吃過冰淇淋了,太久沒吃導緻那冰淇淋在嘴裡刺骨得冷,就像含了刀,卡在口腔裡,每一個細胞都被割得疼,咽都咽不下去。
檀空坐在地下室裡吃了半個小時的冰淇淋。那冰淇淋邊吃邊化,吃到最後紅色和黃色融在一起,讓檀空突然想起了景雲死的那天,那滿地的紅色血液和混合着的黃色組織液。
她沒忍住,伏在地上嘔吐起來。吐得肚子空空,感覺五髒六腑都傾瀉而出,吐得心口就像被水淹住,那些水沒有出處,隻能大滴大滴從眼睛往外湧。
原來她從來都沒真正了解過景雲。
檀空從地下室回到二樓的時候感覺自己就像剛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渾身散發着腐爛和絕望的惡臭。她沖了個澡,才想起看看手機。
手機上顯示已經是下午一點點了,還有十五個未接來電,有四個來自班主任老吳,七個來自孟鸢。
檀空一個電話都沒接到,于是又有了接二連三的微信消息。
班主任問:“檀空,我了解你家的事了,心情不好告訴老師,馬上要高考了,千萬不要想不開,家裡有需要幫忙的聯系老師。”
而孟鸢直接發了個:“我來找你了。”,發送時間是半個小時之前。
檀空頭發濕漉漉的,她是齊耳短發,曾經最流行的妹妹頭,她洗完澡,手上還拿着擦頭發的帕子,就聽見一樓的卷簾門嘩啦啦的響。
孟鸢在樓底下一邊拍門一邊大喊:“檀空,檀空,開門啊!你沒事吧!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檀空突然有點想笑,她把擦頭發的毛巾随手放在沙發上,穿着拖鞋嗒嗒嗒走下樓給孟鸢開門。
一打開門,孟鸢愣了一下,手還放在半空中,差點再一次落在卷簾門上,看到檀空安然無恙的瞬間,孟鸢撲到她懷裡哭得稀裡嘩啦。
“我以為你想不開了!你吓死我了!”
檀空歎氣:“你不是來安慰我的嗎?怎麼還變成我安慰你了。”
孟鸢擡起頭,正想反駁,但眨了眨眼,突然眼淚停了,面色變得正經又嚴肅。
檀空現在這樣,她不能夠添亂,要盡可能的安撫她,哄她,讓她知道,自己也是她的親人才對。
兩個人上二樓坐,打開門,沙發上丢着檀空才擦完頭發的毛巾,餐桌上放着喝完的牛奶盒,
孟鸢主動幫她把牛奶盒丢了,毛巾疊好,檀空沒有阻止,由着她做這些,突然發現,才過了一天,沒了景雲,家裡就被她搞得亂糟糟的了。
孟鸢坐到沙發上,語重心長開口:“空空,我聽說了你媽媽的事,你節哀。馬上要高考了,我跟我媽媽講了,她說你可以住到我家裡去,這幾個月你什麼都不用操心,不用管,安心準備考試就行。”
高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