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岸把嘴裡的棒棒糖拿出來,但手機上的消消樂還沒退出,他饒有興趣地看她:“你怎麼知道我是邵岸?你就是檀空?”
檀空點頭。
邵岸拉長聲調哦了一聲,把手機裝進褲兜裡,又從口袋裡拿了個粉色包裝的棒棒糖遞給她:“喏,跟你賠罪的,昨天手機壞了,沒看到你消息,不好意思。聽說你們小女孩都喜歡吃這個,随便買了個味道。”
糖被塞到檀空手上,他沖檀空一揮手:“走吧,不廢話了,出發。”
邵岸的車停在動車站的停車場,是輛被改成全黑的坦克300。
檀空把背包丢到後排,腿上抱着骨灰盒,她坐到副駕駛上,第一件事就是火速系上安全帶。
邵岸發動車,誇她:“安全意識挺不錯。”
檀空直視前方:“當然。”
邵岸呵呵笑了一聲,随着一聲發動機的轟鳴,坦克300正式上路。
車載音響裡面在放《突然的自我》,伍佰沙啞的嗓子在唱數不盡相逢,等不完守候,如果僅有此生,又何用待到頭。
檀空把額頭抵在窗戶玻璃上往外看,路邊有個接孫女放幼兒園的老人,那爺爺佝偻着身子,一隻手牽着紮雙馬尾的小女孩,一隻手顫顫巍巍幫小女孩提着書包。女孩蹦蹦跳跳,老人臉上帶着笑,兩個人在路上慢慢悠悠地走。
檀空想起景雲小時候接她放學也是這樣,兩個人有說不完的話,每天她都巴不得回家的路再長一點。
窗外的行道樹已經變成模糊的重影,邵岸沒說話,檀空微微側頭去看他,他又皺着眉,不知道是因為路況發愁,還是在想其他的事。
檀空輕輕閉上眼睛,耳邊一直是邵岸播放的伍佰的歌。
迷迷糊糊之中,檀空睡了一覺,是自從生日過後,睡得最沉的一覺。
她夢到她變成了一個氣球,有一隻透明的手牽着她一直往窗戶外面走,外面荊棘遍布,隻要輕輕一紮,她就會爆炸。景雲在房間裡哭喊,她坐在一把老式的木椅上,就像被捆住了一般,無論身體怎麼扭動都無法掙脫,隻能在嘴裡發出嘶啞的喊聲。
“空空,你别出去!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檀空也無能為力,她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牽着往荊棘叢裡面走,一根又長又細的荊棘刺近在咫尺,檀空打了個冷顫,下一秒失重感襲來,檀空升上天空,看到年輕的景雲手上抱着一個隻有四五歲的小孩站在車站和一個男人說話,。
男人滿臉愁容:“如果她發芽了,你打算怎麼辦?”
景雲的眼神越過男人的身影,看向空中,似乎準确地落在了透明的檀空身上,檀空聽見她用一種奇異又堅定的語氣,緩緩說道:“如果發芽了,那我們就一起去死。”
滴滴——
檀空被耳邊一陣尖銳的喇叭聲驚醒,她猛地立起身子,左手撞到旁邊的儲物盒,她痛得一邊甩手一邊問邵岸。
“怎麼了?要到了嗎?”
邵岸速度開得很慢,同車道竟然堵車了,反向車道車也很多,他嘴裡在嚼口香糖,抽空回答檀空:“正常情況下是要到了,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堵得很。”
檀空被反向車道的一陣遠光燈晃得眼睛都睜不開,她往旁邊看,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了國道,到了縣道上了,如果不堵車的話應該是快到了。
她把窗戶搖開,讓山裡的風肆意吹進車廂裡,一股山林裡獨有的清新的泥土味竄進鼻腔。旁邊的邵岸也開了車窗,他從車裡拿了一包煙,給堵在對向車道的一個司機散了一根。
對方接了煙,兩個人一下就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邵岸把左手搭在車窗上,把身子微微探出去一點問對方:“大哥,前面咋回事?咋那麼堵?”
對面大哥開着輛東風的小貨車,他眯着眼睛一臉享受地吞雲吐霧,手跟着胡亂在空中指了一下:“前面塌方咯,今天晚上都懸,過不去咯,你們要麼車頭睡一覺,要麼掉頭去前面大風村睡,那路不知道啥時候搶修得通,車上等得受罪。”
邵岸點點頭,看着對方把煙屁股丢出車窗,那煙屁股立刻被緩緩移動的貨車輪子碾過了,他對擦身而過的貨車大哥笑了笑:“謝了,大哥。”
邵岸把窗戶重新搖上來,前面的車到了寬一點的路就開始統一掉頭,這時候逼着他們得也掉頭,路太窄了,要想原地停着就得把後面的路都堵了。
車排着隊,緩慢地往前開,邵岸一邊操作方向盤,一邊問:“怎麼說?先去找個地方睡一晚上,明天再說?”
還有什麼辦法呢?檀空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她爽快點頭:“好。”
她沒開窗,臉貼着窗戶看外面,一個黑色的摩托車在他們前面掉了頭,發動機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山區風大,檀空看到那駕駛員戴着又大又厚重的頭盔,黑色長發很大一部分發尾都露在頭盔外面,被風卷得在空中亂舞,乍一看像一隻巨大的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