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裳凝神等了等,果然,片刻之後,九尺潭堂前,伴随着股股臭味,從各個方向,湧出成群的人影,地上被踩得塵土飛揚。
這些人不是三三兩兩結伴而來,顯然是早已集合,有目的地直奔九尺潭。很快,九尺潭門口黑壓壓地站了幾千人,一直延伸到街道兩頭看不見的地方。
聶小裳的臉抽了一下,深深動容。
不是因為沒見過這麼壯觀的場面,而是她發現,驕人巷真的要完了!
所有人!所有人都是瘟疫感染者。沒有一個人的臉和手是完好的,哪怕是一寸皮膚。
大多數人都身穿黑衣。聶小裳的眼前,黑壓壓的人影重疊着,發紅的麻點、發綠的膿包、蛆蟲纏繞的眼窩、被腐蝕掉半邊的鼻子,怪異且惡心的臉型不斷交疊。有的影子麻木僵站着,有的影子上蹿下跳,有的影子在指手畫腳,有的影子,則打開了幾尺譚的大門。
伴随着一陣沖天的惡臭,仿佛魔鬼來臨。
草間彌咕咕笑道:“我說過的,玩遊戲,一定要人多。”
一陣慌亂之後,聶小裳強迫自己鎮定,她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前終于漸漸清明起來。
即便不少人臉已變形,還是能認出一些熟人。
玫瑰園的常客,包括胖嬸在内的一些中老年大媽,九尺潭附近店家的掌櫃夥計們,喜歡在街上出風頭的一些漂亮夫人,青龍酒家的鄭魚兒和他爹在人群中鬼哭狼嚎,甚為搶眼。永樂藥材行的幾個掌櫃貌似也在裡面。
看來永樂藥材行也快全軍覆沒了?
聶小裳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忽然看見幾個老對手的影子。
悅東家醫館幾個虎頭楞腦的夥計,本身長相就五大三粗,如今滿臉膿包,更是駭人。他們旁邊站着寶應和秋桃,顯然也感染了。而寶應和秋桃扶着的那人,憑衣服看是個女子,竟是看不出到底是誰,隻是輪廓有些臉熟。
聶小裳仔細辨了辨,頓時大驚。
渾身軟弱無力被人攙扶着,已面目全非的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田蜜芽!
田蜜芽原先珠圓玉潤,肌膚如雪,這才幾天沒見,居然瘦成了皮包骨頭,仿佛老了十歲。
她的臉上,很難講,如果乍一看,有些看不出哪裡是眼睛,哪裡是鼻子,仿佛一張白紙上,勻稱地畫了一些惡心的山丘出來,且這些山丘中間污水橫流,蠅蟲肆虐。
如果是别人,也到罷了。可這是田蜜芽,曾經豔絕驕人巷,迷倒多少男人的尤物,這副肮髒不堪,令人作嘔的容貌,真比殺了她還要虐心。
聶小裳的心忽然咚咚直響,她焦急地四下張望。
沒有,沒有,沒有……
還是沒有董澈的影子。
仿佛所有驕人巷能動的人都來了,為什麼他不來?!
他到底在哪裡?!
來不及細想,百十号人已湧進九尺潭,把聶小裳逼得退無可退。她的身後,就是草間彌以及命懸一線的二熊等三人。
擠在前面的人看見二熊倒挂,頭下那口油鍋滋滋冒油,再一細看,原來是個一針三命的連環陣,都吓了一跳。
不過有個人能一下拿住九尺潭的三個夥計,怎麼看都是好事,即便他是個長相醜陋的怪人。
寶應跪在一邊給田蜜芽擦臉上的血膿,秋桃一手扶着田蜜芽,一手叉腰,扯開嗓子道:“我說你們九尺潭還要不要臉,這麼多人快死了,看不見啊!還敢号稱什麼救死扶傷的百年醫館,我呸!”
她附近那一片立刻騷動起來:“就是啊,大夥都成什麼樣子了,你們看看九尺潭的人,臉還好好的。”
“要不說有貓膩嘛!”
“喂喂喂!都是街坊鄰居,要不要這麼狠心啊!人都死光了,你們生意也做不下去,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麼多人同時逼宮,哪來那麼巧的事!
聶小裳回頭看看草間彌,草間彌的頭低垂在帽子下,吃吃低笑:“你不是好人緣嗎,下面都是你的朋友啊。”
聶小裳恨不得踹飛他,心中罵了句:“老王八!死太監!”
她輕輕嗓子,環視上百人,揚聲道:“諸位,我們已經找到治療瘟疫的方子了。”
浩大的人群方才還沸沸揚揚,一聽此言,頓時變成欣喜若狂的海洋:“什麼?找到啦?!”
“她說找到了!”
“哎媽呀!那還不快點拿出來?!”
四面八方喊叫聲和歡呼聲一波勝過一波,聶小裳做了個下壓的手勢,等聲浪小了些,才道:“大家都知道,方子熬制需要時間,等藥一熬好,立刻分派給大家。你們先回去,等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