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韓灸的模樣,确實已經病入膏肓,顯然在拼命争最後一口氣。
韓灸的威名和脾氣有目共睹,雖然沒什麼錢,骨氣比誰都硬,這一帶不少人家的父母與他少時有交,子女們見了都要尊稱一聲:“韓伯伯。”
不過有人還是小心翼翼地反駁:“我們也是在找,萬一找到了,大家都不用死了嘛。”
韓灸以拐敲地:“什麼找,你們是在搶!”
有人道:“說得好聽。你歲數大了,我們還拖家帶口的,總得活下去吧。”
“她是你鄰居,我們就不是了?眼睜睜看我們死,你很高興不是?”
韓灸道:“又要人家救,又不相信人家,殺了她,你們就有救了?”
一直躲在人群中的鄭魚兒嗷得哭了一嗓子:“爹,我的臉疼,疼死啦!”
他從進門就開始捂着臉鬼哭狼嚎,二百斤的胖子,被他爹摟在懷裡擦眼淚。說也奇怪,人家都是先爛眼,他是先爛臉,半張臉快要腐蝕掉了。
韓灸道:“我若是你,就回家買口棺材,躺進去。七天過去,還活着,就爬出來拿藥,萬一這中間死了,也算自得其所!”
鄭魚兒的爹怒不可遏:“你咒我兒子是不是?你兒子死了,你就希望所有兒子都死是不是?!”
韓灸怒道:“你兒子平時貪生怕死那個樣子,還要人咒嗎?!今天我把話撂這兒,要動九尺潭,先過了我韓灸這關!”
他把拐杖敲得咚咚響,面如關公,虎踞狼形,一副威不可侵的架勢,衆人都往後縮了半尺。
話音剛落,一枚黑色影子瞬間劃過韓灸的脖頸,眨眼功夫,紅了一條。
韓灸隻覺頸間冰涼,茫茫然用手捂住,鮮血慢慢從指縫間滲出。
聶小裳心頭一驚。
這股血不粗不細,隻有簪子寬,且流速均勻緩慢。草間彌故意控制了力度和角度,殺人不斃命,手法既狠毒又刁鑽。
衆人吓得往後退了一圈,草間彌桀桀笑了片刻,道:“老家夥皮還挺硬。”
韓灸怒指草間彌:“有本事沖我來,放開他們!”
二熊三熊和東來哪裡動彈得了,草間彌道:“就是沖你來的,沒看出來?”
他慵懶地仰了仰脖子,沖衆人道:“喂,我說你們是傻還是怎麼着。這老頭子皮膚光滑,紅光滿面,身上一點疫毒的影子都沒有,他有解藥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嘩嘩定格到韓灸身上,質疑的驚訝的豔羨的憤恨的不解的,相互交雜。草間彌将這些陡然複雜起來的面孔看在眼裡,嘴角浮起一絲輕笑,逗弄般道:“你說,解藥在哪?”
韓灸确實全身皮膚完好,毫無中瘟疫的症狀,連他自己都納悶,隻得辯道:“我哪來的解藥?”
草間彌看向衆人,道:“我沒猜錯吧?老頭看上去剛正不阿,實則深藏不露。罷了罷了。不過,解疫毒,還有一法。”
他停頓了。
下面滞了片刻,有人大着膽子問:“什麼法子?”
草間彌眯着眼,緩緩道:“喝他的血——”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有人往後退了兩步。
聶小裳忙道:“荒唐至極!第一,他隻是沒有感染,并不是中了有解藥并且已解毒。第二,喝人血和喝鹿血牛血一樣,隻會讓你們燥熱難耐,加重病情!”
草間彌并不理睬她,而是笑眯眯地面相衆人,道:“既然這樣,你們當我沒說。”
現場變得鴉片無聲。
片刻,有個小小的聲音道:“好像聽别人說過,活人的鮮血可解瘀化毒。”
周圍幾個零星聲音頓時響起:“是是是,好像有這麼個典故。”
“什麼典故,我祖父親身經曆過,躺床上就差一口氣,喝了人血,沒過一柱香的功夫,人就站起來了!”
“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點印象……”
祝興隆跳起來大罵:“死去吧你!胡說八道!你他媽喝血長大的?!”
韓灸名聲在外,往日無人不敬重,原本是大着膽子放肆,被祝興隆指着鼻子罵,都不敢吱聲了。
祝興隆原地叫嚣:“都是些貪生怕死之輩,露出真面目了吧,扒人皮吃人血的事都能幹得出來,還裝什麼大尾巴狼!我告你們,再過幾十年,你們他媽的一個個都得死,誰也跑不了!”
聶小裳趁熱打鐵道:“各位先回吧,我向大家保證,九尺潭絕不會不管大家。幾個時辰後,一定挨家挨戶把解藥送上!”
人群猶猶豫豫的,相互看看,門邊上的幾個人開始往後退,退出了門外。其餘的人也随着壓後數寸。
聶小裳輕舒一口氣,總算能說通一些了。
誰知,恰在此時,黑壓壓的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痛苦的嬌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