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紅蓮不喜歡林月娥,但林勇兩口子處處關照,她也隻好掐着鼻子,勉強忍下。
又對着昭昭道:“我家小子秀氣、愛讀書,與你倒是有很多話可說的嘞。”
“嗐,說到讀書啊!她大舅總嫌外甥女不會幹農活,正思量把她送回城,接着讀書呢!”趙豔把視線落在過來探聽消息的人身上,笑盈盈說。
存了小心思的幾人都不免露出失望、又不意外的神情。
宋紅蓮嗫嚅着嘴唇,也歇了給小兒子娶城裡姑娘的心思,但還是小聲嘀咕,“女孩子讀那麼多書頂什麼用呢?”
林月娥:“怎麼沒用?讀了書,可不用在地裡刨食了。”
趙豔也不喜歡宋紅蓮這樣說話,沒好氣地斜了她一眼,“現下破四舊呢!可不興那些老思想了!”
宋紅蓮不愛聽這些,撇撇嘴,又見昭昭悶不吭聲摟着梨花,覺得沒趣兒,便與其他婦人另起了話頭。
趙豔拍拍外甥女的手,讓她不用在意。
昭昭是不在意的,但懷中的小女孩卻把這些話都聽進心裡。
小臉發白,緊緊抱着昭昭的脖子,很害怕。
昭昭要回城裡讀書了。
她舍不得昭昭,不想昭昭走。
梨花很難過,卻哄自己忍耐。
沒有昭昭,她必須要忍耐了。
她會乖乖的、不哭不鬧、也不追着昭昭的牛車亂跑的。
昭昭察覺到懷中的小身闆有些緊繃,手掌從梨花的後腦勺滑落,輕輕摩挲瘦弱的肩背,指腹觸及小朋友後脖頸上濕涼的冷汗,心不由咯噔一聲。
一手托着梨花的後頸,探了探額頭,擔憂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是不是肚子不消化、難受了?”
梨花癟了癟小嘴巴,也不吱聲,又把腦袋紮進她的頸窩。
昭昭看清梨花眼中的傷心,也顧不上趙豔她們,抱着梨花站起來,走到了旁邊無人的地方,這才軟聲詢問。
“梨花身體沒有不舒服,是嗎?”
“……沒有。”小女孩聲音微顫,艱難忍耐下、依舊洩出了幾分泣聲。
昭昭心口酸麻,又道:“那是心裡不舒服了?”
說完這話,她也有了猜想。
也沒等梨花回答,輕撫小女孩的脊背,在她耳邊慢聲說:“我會一直陪着梨花的,梨花相信我,我沒有說謊。”
“可是昭昭幹農活好辛苦啊,還有蚊子欺負你。”梨花哽咽着。
“梨花不是給我采了艾草?蚊子不敢再來了啊。”昭昭親了親梨花的小腦袋,“再說了,我回城裡讀書,也會帶着梨花呀,咱們不分開。”
“可以帶着梨花了?”梨花眨着眼睛,神色愕然。
“可以呀,帶着梨花!不帶着梨花我還不走哩!”昭昭托抱着梨花,不急不慢地走着,一遍遍撫慰小女孩敏感的心。
梨花仰起腦袋,卷翹的下睫毛還綴着幾滴小淚珠,清澈的眸子雨過天晴。
“昭昭。”小女孩呐呐喚道。
“我的梨花。”昭昭微揚眉眼,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我們說好了,不分開?”
梨花重重點頭,“昭昭和梨花一直在一起!不分開!”
“要是、梨花的阿媽回來了,梨花會離開昭昭嗎?”昭昭輕聲問。
梨花怔了許久,面上才緩緩現出迷茫。
“阿媽要弟弟,不要梨花了。”
看着濕漉漉的眼睛,昭昭心中生出了懊悔。
二十八歲的梨花都沒有失去對阿媽的幻想,而她卻逼得六歲的小梨花戳破心中營造出來的假象,直面現實。
昭昭很自責,幾乎想要幫着梨花重新砌起對母親美好的想象,但她沒有,甚至是殘忍的,想要奪走梨花心中為外婆留下的最後一個角落。
“她先不要梨花的,那梨花也不要她了,好不好?”
梨花幾次都要張口應下,卻隻發出幹巴巴的氣音,眼神無措。
在那一日,梨花醒來。
走遍家裡每個角落,也找不到阿媽阿弟的時候,梨花就意識到了什麼。
但她隻顧着害怕,沒有辦法思考。
隻有她一個人,意味着什麼。
梨花一遍遍聽到‘抛下’、‘丢掉’、‘不要’,她還是隻想着害怕,裝作什麼都不明白。期待着阿媽會記起家裡的她,還是在一個早晨的時候,她一醒,耳邊便全是阿媽和阿弟說話的笑聲。
久久、梨花還是隻道。
“阿媽不要梨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