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宋家。
昭昭面無表情地看着碧空白雲,揉了揉隐隐鈍痛的胃。
和宋正陽的談話相處,讓她惡心。
但好在,梨花的撫養權算是到手了,現在隻等嫂子的消息。
隻要有了過繼文書,梨花就自由了。
哪怕外婆回來,也不能再把她當作貨物來換錢。
至于宋家那批自私自利的玩意,不是要搶食嗎?且讓他們狗咬狗、相互纏鬥吧。
“小姑娘。”
昭昭回頭,看到了賀春來。
小老太太佝偻着脊背,把斑駁花白的頭發梳成發髻,穿着一件陳舊的青灰褂子,面容布滿皺紋,尤其是眉心三道溝壑,是常年愁苦艱難留下的痕迹。
看着不像是宋正陽的妻子,倒像舊社會的粗使婆子。
“賀阿婆。”昭昭淺笑着喊人。
賀春來留意到小姑娘捂着胃、面色有些不好,低聲道:“氣大傷身、如何也不能誤了自己的身體。”
昭昭多看了賀春來幾眼,點頭應下。
把一包瓜子仁遞給昭昭,她嗓音溫和。
“你和梨花說,這是嬸婆給梨花剝的瓜子,香得很哩。”
坐在小闆凳上低頭剝瓜子的小老太太浮現在眼前,昭昭微怔了須臾,雙手接了過來,笑容裡也有了真心。
“謝謝阿婆,梨花會很高興的。”
賀春來不知在想什麼,望着她看了許久,緊蹙的眉心舒展開,輕聲笑了起來。
沒了堂屋裡那個眼神空洞、被生活擊潰的老婦人的影子,顯出幾分年輕時動人的風采來。
“你和梨花顧好自己,都好好的。”賀春來由衷期盼。
昭昭看着身形消瘦的小老太太,也說:“阿婆也是。”
賀春來輕輕颔首。
她是苦了半輩子,才想通這個道理的。
要對自己好。
但身體卻已虧空得差不多了,眼下隻有過一日算一日。
好在,梨花也逃出去了。
賀春來眼底閃過一絲傷感,不再留人。
“回家去吧。”
昭昭捧着瓜子仁,微微躬了躬身,這才闊步離開。
從宋家出來,已經兩點多了。
昭昭擔心梨花醒來沒見着她,身上難受都不敢講,加快了腳步匆匆趕到表舅家。
堂屋左側空地上鋪了個涼席,下午天熱,陳美鳳都把兒子放在這裡午休。
聽到院門處的動靜,她放下睡得四仰八叉的大寶,趿拉着草鞋起身。
“怎麼樣了?”
知道表妹去見宋正陽,婆婆和丈夫本想跟着去,但是表妹沒讓,隻道她是去走親戚的,要是被欺負,再請家裡人提了鐮刀上門幹架吧。
婆婆和丈夫噎了好一陣,但也知道林家人貿然上門,以宋老頭的小心眼,反而會壞事。
在家裡吃了午飯,沒見人回來,便都上工了。
“沒事啊,宋阿公是個明事理的人。”昭昭沒掩飾眼中的嘲諷。
陳美鳳:“?”
陳美鳳眼睛然發亮,看着她的好表妹。
所以,表妹在那個陰陽怪氣的死老頭面前,也沒落下風喽?!
昭昭看了一圈,便問:“還沒醒嗎?”
“沒呢,怕是累壞了,睡得很沉呢。”
陳美鳳想到小姑娘被折騰了這麼一出,心裡很不是滋味。
“該餓了吧?我把飯端出來,你吃完也回屋裡歇歇。”
昭昭心裡不踏實,便又來到表嫂屋子,進門看到梨花還趴在床上睡着,但呼吸發沉、小臉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
她頓時慌了。
上前摟住梨花,掌下小女孩柔嫩的皮膚燙得灼人,她聲音發緊,輕輕搖動着瘦弱的肩膀。
“梨花!梨花!”
梨花迷迷糊糊被搖醒,眨巴着濕潤潤的眼睛,恍惚了很久,才認出眼前的人。
一把抱住昭昭的手掌,貼在面頰上蹭了蹭,咧嘴笑道:“昭、咳——”
揪起秀氣的小眉毛,梨花抖着肩膀,面色迷茫地輕咳着。
昭昭擡臂想給她拍背,突然意識到背上還有燙傷,又慌亂地托住小女孩的後腦勺,輕撫着胸口順氣。
“呀?!”
陳美鳳來喊表妹吃飯,看到梨花漲紅的小臉。
“這是起熱了?”
“表嫂。”昭昭如同找到救星,雙眼通紅地望着她。
陳美鳳家中還有弟弟妹妹,自小都是她這個大孩子來照顧的,也時常有頭痛腦熱的,她處理得多了,很有心得。
探了探梨花的腦門,在抽屜裡找出一個用紙包裹的藥片。
昭昭有些遲疑,“這是什麼藥?”
“安乃近啊,之前我身上不舒服,你表哥到衛生所開的,也可以退燒的。”陳美鳳打開藥紙,嘀咕道,“先吃一個吧,沒效果再加。”
昭昭:“……”
見梨花停了咳嗽,她端起涼白開,喂了幾口,又見梨花渾身燙得驚人,當機立斷道:“還是到衛生所吧!”
“衛生所開的也是安乃近啊。”陳美鳳認為沒必要折騰這麼一出。
“……我、我問一下劑量。”昭昭說着,便用幹透的毛巾裹住梨花的肩背,抱着朝外走。
“有事讓人回來喊我啊!”陳美鳳急聲交代了一句,直到表妹跑沒了蹤影,她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懊惱地敲了敲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