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讓。”花榭理過黑衫衣袖,對面前女修彎了彎眉眼。
“久聞花道友名姓,”對面女子素手輕擡,将一縷散落鬓發别至耳後,腕間銀鈴叮咚,又有禮道,“今日與君論道,是清月之幸。”
花榭勾唇,笑意未達眼底。
“清月,準備上場了。”那女子身後站着的高壯男子上前一步,将手中水壺遞與她。
他身材高大面色憨實沉穩,皮膚也是偏深的麥色,在衆多修士中很有記憶點。花榭在此前了解過他,邬清回——無憂門這次出席仙門大比的帶隊大師兄,天賦平平,但勝在勤能補拙又資曆深厚,也得了一衆弟子愛戴。
“多謝師兄。”仇清月小口抿過,聲音淡雅又沉着,素色青衫從容翩舞。
對于這次的對手仇清月,花榭在賽前也做過一番功夫——她是法修中百年一遇的天才,邬清回的直系小師妹。她出身貧寒,年且十一時偶然參加了宗門選拔,又因其體内充盈的靈力和得天獨厚的靈根條件被無憂門長老選中,此後修煉便是順風順水,修為飛速精進,一躍成為當下仙門大比的奪魁熱門選手。
對上她,花榭知道這會是一場苦戰,但他從不會在對決前就去擔憂勝算問題。
“清月,”無憂門帶隊師兄邬清回湊到仇清月耳邊低聲囑托了幾句,又道,“莫要大意。”
仇清月清雅的嘴角微微勾起,謙遜應聲:“師兄,清月知道了。”
花榭雙手環抱在胸前默默注視二人交談,他的師兄師姐沒像其他選手的同門那般來過備戰室提點他,花榭也不在意。
又聽鑼鼓一鳴,身前女修便輕盈一躍至台前。
“在下無憂門弟子仇清月。”
……
“哦……”洛雲晚拖長語調應聲,又沉聲問面前人,“青雲劍宗?前輩找我何事?”
身前人低頭摘下鬥篷,露出一張風霜而和藹的老婦人面容。她對洛雲晚一笑,皺紋攀上面頰,聲音也不再模糊,而是蒼老又和緩問她道:“不知小友此前對我青雲劍宗有何了解麼?”
洛雲晚沒弄明白老者的意圖,不過看上去對方也沒有多大惡意。她隻知道方才老者自我介紹是青雲劍宗的長老,而等她解開黑色鬥篷後,身上的紫袍紋路顯露出來,确切是青雲劍宗的服飾。
?所以是準備挖牆腳嗎?如果待遇真的很好她願意的,真的。
洛雲晚略略思索片刻,恭敬答道:“回禀前輩,晚輩在修行時常聞師尊提及青雲劍宗,論其‘驚雷破月’劍招的玄妙;劍宗黎江師兄更是在此次論劍大會大放異彩,當真出類拔萃。隻是晚輩見識淺薄,不敢妄議大道。”
她叽裡咕噜說完後,眨眨眼隐晦瞄那婦人的神色——嘴角莫測的笑容更深了些,眼神更是在她提及黎江時亮了幾分。
……所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一番恭維快把她的腦袋瓜想破了!都說了不要問她這個體育生文化題啊!
“小友竟是認得我宗弟子黎江?呵呵……”沒想那長老眯起眼長聲笑,又道,“黎江那愚鈍孩子資質不如小友一分,到頭來光長年紀不長修為,能被你記得倒是他的榮幸罷。”
“不敢不敢。”洛雲晚隐隐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推拒,生怕她再說出什麼捧殺她的話來。
至于她為什麼記得黎江……那日後山賭賽楊胖子把她身上全部靈石赢光了這件“美事兒”便是出自于這個黎江!
明明賽前分析時她看着選手的宣傳片口口聲聲說他不行,結果正賽人家直接一個利落劍招碾壓對手,順便也狠狠打了她的臉,讓她再沒有信心賭賽。
如今過了好些天,洛雲晚回想起來還是一肚子的冤屈和欲哭無淚。
誰知下一瞬間,那年邁婦人的神情柔和下來,生生向前走過幾步,握住她的手道:“小友,老身此刻叫你來寂林會面,便是與你說上這黎江師侄的事。”
手掌突然被老者溫熱的掌心覆蓋,洛雲晚一愣,又見她快速松開手,從腰間掏出掏出一件燦色法器來。
那法器被她注入靈氣,溶解幻化出一張燦金的屏障将寂色暗林中的二人覆蓋。
……
“铛!”燦色屏障擋下青綠熒芒的一擊,生生綻開幾縷裂紋。
仇清月雙手凝訣,靈氣再次聚集于指尖,腕間銀鈴輕晃,傳來一陣清脆的響聲,下一瞬,蒼黃法訣如碎星點地般傾灑,直直逼得台上黑衣少年後退數步。
她一身青衫衣袂飄飄,素雅又從容,袖中流光輕閃,引一衆看客叫好。
“這是無憂門的天才小師妹!土系天靈根!今日一見果然如天仙出塵!”
“不瞞你說,我押的這屆仙法對決魁首便是她!”
“她踏入仙途才十餘年便已修成心法第二卷,據說大師兄如今還在第三卷陷入瓶頸呢!”
“……後面那句可以不說。”那看台最後排的激動修士身旁站着的男修雙手環抱語氣淡淡,“我就是那大師兄。”
“抱歉道友……”修士老臉一紅連聲向邬清回道歉,忽而又聽周圍一衆喧嘩,仰頭看清又高喊道,“啊!仇道友當心!”
隻見話音所及之處,黑衫少年右手并指,任風卷動他的衣擺,随着指尖劃過虛空,一縷青綠靈氣如春藤破土,自他指間簌然迸發!
他容貌昳麗如畫卷中人,嘴角微勾,右腳後撤點地,又驟時如遊龍般貼近仇清月的身側!
那擂台上的黑衣少年甫一占了優勢,台下衆人便瞬間變了臉色——
“偷襲無恥!”“師妹小心!”“花榭給陸師兄道歉!”“這種低劣小人就不該參賽!”
“呵。”衆多的話語聲一并漫入他的耳中,花榭在擂台上卻是薄唇微挑,漂亮的臉上揚起一個譏諷的輕笑,“抱歉,今日站在台上的是我,而不是你們那陸師兄。”
話音落下,他的靈氣與仇清月交手,兩點熒芒在空中綻開又碎裂,二人唰唰擦身,又相對而立。
“這花榭也太可惡了!”方才站在邬清回身側的激動修士神情憤慨拉住他又喋喋不休道,“怎的就會使陰招!”
邬清回不語,一旁面容稚嫩的小修士懵懂問道:“師兄,為何你這般讨厭這個花榭?我見他實力不錯,樣貌也是極佳,莫非做過什麼缺德事?”
激動修士低頭看她,估摸她年紀尚小不常了解仙門八卦,便面露狠色解釋道:“此人心狠手辣内心極為陰險,與他交好之人皆受他背叛,昨日還在對決中故意挑釁出招傷了聽海門的陸奉道友!此乃小人也!”
“啊,”小修士聞言卻掏出法器遞與他看,疑惑道,“可是那陸師兄方才已經澄清了?”
激動修士凝目一看,那法器上鎏金的字迹列列規整,正是顯露着署名為“陸奉”的留言:【在下聽海門陸奉,昨日是在下失言在先,花道友情急之下才出手傷人,在下不該颠倒黑白污花道友清譽……】
修士沒看完便厭棄地把法器還給她,叫嚷道:“這陸奉怕不是被打了一頓後威脅澄清的罷,不可信不可信。而且花榭是合歡宗的,這些将雙修寫進心法的無恥家夥哪有什麼清譽可言?你勿要輕信表象了!”
那小修士抿抿唇,又出聲問他。
……
“假、假賽?!”
洛雲晚裝作冷淡的神情罕見呆了呆,唇瓣驚愕地張開,像見鬼了一般看向眼前來自青雲劍宗的老婦人。
“诶,”那老者和藹的眼睛眯起,卻是露出犀利的光來,緩聲道,“小友可不能這麼說啊,假賽一詞可說不得。老身隻是問你是否願意在下一場對決的關鍵時刻……稍讓我那不成器的師侄三分罷了。”
那不就是打假賽嗎!門都關了還裝什麼敞亮!
洛雲晚隐隐掃視這将二人籠罩的燦金色屏障,又對望上老婦人污濁的眼。她的笑容依舊慈祥和藹,看向她的眼瞳深處卻帶着從容的暗光,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有把握。
……又或者是,無論她回答什麼,對方都能将其變為自己願意聽到的。
洛雲晚抿唇,神色又變為冷清。她此行來得匆匆,慌忙之間紮起的淩亂高馬尾随着她垂頭的動作在腦後飛揚,又重新垂落在她出塵的白衣邊上。
此前在臨仙劍宗逍遙了好些年,她從未親身經曆過“被人賄賂打假賽”這檔子事。話本裡倒是看過好一些,不過這種角色要麼是“一時受辱之後揚人全家”的熱血主角;要麼便是弄虛作假後被狠狠拆穿的倒黴蛋。
她不覺得自己心性暴躁到會因為打假賽一事覺得受了辱,之後揚了整個青雲劍宗——那很顯然的,她會是那種被拆穿後聲名盡失人财兩空的小喽啰。
……這種事情不要啊!
洛雲晚不着痕迹吞咽一聲,擡眼憂慮對老婦人說道:“晚輩擔心對決時在衆多修士面前因緊張而露餡,恐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