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六七百人,當官的才幾個,不開倉生剝了他們便是。”山匪出身的漢子嗤笑,提醒同伴加緊務田,寨裡二三百人的生計光靠打劫可維持不了,“要有這麼好的老爺,你家人能餓死?”
往山上跑的那個不是身上背着事的。發問的男人面色一僵,愁苦的低下頭,漲紅了臉,咬着牙惡狠狠的用力揮舞鋤頭,仿佛在發洩什麼。
【趙簡明不曾關注到曆史片角中“人相食”一筆帶過的悲劇,她聽從張列車長的安排,和乘務員們回到車上,就目前車站的情況看,列車裡還是安全的。
時間已經到了七點多,陸續有旅客起床洗漱,陰沉漆黑的天壓抑,不安的氣氛在人群中彌漫,手機沒有信号,對于現代人是最直觀發現災害的體現。每節車廂頭首都安排兩位乘務員分班告知情況,乘客光是看一樣外面的傾盆大雨都知道危險,暫時還能穩定住情緒。
然而,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臨近中午,光靠自帶的食物和車上提供的小食不足以支撐全車人,為了食物的分配,人群吵鬧不安。即使乘務員再三安撫解釋,仍有暴脾氣的乘客擠開前排的老人插隊,這下簡直是點着了火藥桶,無處發洩情緒的乘客幹脆推慫起來,把最先插隊的男人當靶子你一嘴我一嘴指責,本來還安靜的隊伍瞬間亂作一團,哪怕是張列車長與單站長上前,也不過是從被罵的一兩人變成了三四人。
趙簡明看不下去了,從糖盒裡分了兩顆糖給一旁吓哭的女孩,手足無措的父親像是得了恩賞一般連連道謝,要不是現在食物緊缺,他恨不得把兜裡的餅幹圈塞給趙簡明,“乖乖吃糖啊!不哭不哭!爸爸給你領泡面,乖乖最愛吃泡面了對不對!”
前排人好心的拍拍父親的肩膀,“诶老哥你怎麼在這排隊,你帶小孩就去車站裡啊,那邊是老幼病殘優先。”
“啊?是這樣嗎?謝謝兄弟提醒!”父親恍然大悟,又是一陣道謝,風一般的抱起女兒往車外走去。】
“阿娘——我們要去哪裡?”嘴皮幹裂的男孩懵懂的問道,死屍的熏臭彌漫在路邊無人收斂,疲憊的母親背着小袋的餘糧艱難的前行,“妹妹還在睡,我們不帶她嗎?”
“你妹妹死了!”女人癫狂的暴怒道,她不想去看昆侖鏡的美好,現實點殘酷已快要擊潰她了,一場天災,活下來的隻有她們母子兩了,她麻木的往前走,隻有去了縣城,才有一線生機,她渾然不覺兒子落在後面呼喊祈求她慢一點,“都死了!死了!”
不,不對,兒子與丈夫都被水沖走了,乖乖昨天發病燒熱死了!這個跟在她後面的“兒子”是什麼?
她回頭,空空蕩蕩。
普天之下,無數饑腸辘辘的百姓掙紮着,向昆侖鏡中的天人苦苦祈求災害平息,或是乞求一口飽腹的糧食,以期渡過漫長的一天。
太平公主垂眸,無助的望向上官婉兒,大批的災民看見衣着華麗的貴人跟着數十輛車的到來,仿佛告知了他們今天能活下去的着落,“婉兒,這些人……”
蜂擁而上的災民打斷了太平的猶豫,護衛的金吾衛拔出刀劍目光尖銳着恐吓開流民,在人群中形成一個小小的空圈,上官婉兒鎮定自若道,“此地,太平公主将建立施粥救濟的帳房,招募築房的勞役和煮粥的奴仆,女人優先。想争搶插隊,可是試試金吾衛的刀劍多鋒利。”
狼目狠惡的男人們聽見皇家的名頭,知道是占不到便宜了,悻悻然的放棄了圍堵,老實的蹲在一旁看着士兵們搬下沉重的米糧堆進新支起的棚帳,不久,淡淡的米香飄散,勾得許久未進食的人群騷動。
太平公主越過上官婉兒,面對一衆熏臭的人群,毫不吝啬的宣布:“女人、孩子優先,吃完了才能走,不排隊的沒得吃。想插隊?沖擊皇家的帳房,就地論斬!”似乎是為了印證太平的言語,金吾衛們持劍如同一道堅不可摧的牆壁般站在身後。
“憑什麼給先小孩!”
“給女人吃了有什麼用!”
幾個刺頭叫嚣着,推開了想要上前的瘦弱婦孺,領了武天後禦旨的上官婉兒也不慣着,側目暗示,為首的金吾衛立馬出列讓刁難的男人領教了封建鐵拳的制裁,灰溜溜的拖着腿離開了。
“他活不下去的,”太平公主冷漠的斷言,在大災難裡還能養出一身肉,恐怕平日沒少從婦孺手裡奪食,她一甩拂塵,眼目灼灼如火,“如果阿娘想讓我看的是這個,上官才人不必來。”
“唯。”上官婉兒對太平的敏銳反應抿嘴一笑,她目光撇想一旁仿佛天落大彩的婦人,她與一骨瘦如柴的孩子感激囫囵分食着一碗米粥,“這是李家的天下,大唐的子民,長安的太子看不見,隻能有勞公主為聖人谏言了。”
太平啞然,看見了若是當做沒發生就枉費了這些天研磨的本事,隻能心甘情願的承下這份民望,她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道,“阿娘好算計啊!”
【然而趙簡明這邊,壞消息還在持續,連綿的雨勢不斷,山洪引發後續災害風險很大,應急中心的指示是為了保證安全,連同車站原本的勤務人員,都前往臨近村子避難。同時,按照兩地的距離,救援隊伍預計最遲在後天抵達,疏通道路轉移乘客。
“爸,你腰還沒好呢!跟着折騰什麼!當醫生就好好坐着,搬東西那是我們年輕人的事。”趙簡明揉了揉發酸的胳膊,旁邊上鋪的女孩記得跳腳,而重新披挂上陣的老父親老神在在的回了一句,“你懂什麼,你爸可是喬恒志衛生所出身!丢了老所長的臉,我還去不去戰友會了,讓開讓開。”
“叔!歇歇吧。”
黝黑國字臉的小年輕接過中年男人手裡的包裹,那是應急的防雨裝備,車上人多雨勢大,但麻煩的是雨具不夠,臨時成立CPC支部與列車乘客代表讨論後決定,先由保潔阿姨帶着一隊人把老人和孩子送到村子,年輕人和列車組在車站等候,他是自告奮勇來幫忙的。
“這才幹了多少活啊!”中年男人樂呵的扛上包裹,不顧女兒一臉擔憂的表情,“小夥子勁力足啊,哪裡人,平時做什麼的?”
“在南海跑船,探親假。”寸頭的小夥子站得筆直,字正腔圓的回答道,中年男人了然,欣慰的拍拍小夥子的肩膀,“好小子!你看我女兒怎麼樣?”
“爸!”
“對不住,叔,我才十八九,沒到法定婚齡呢。”小夥子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船上風吹日曬的顯老,一路上問親的人不少,他都答習慣了。
趙簡明好笑到看着兩人的互動,和旁邊幹活的人豎起耳朵,打趣的八卦了一句,“姐妹多大啊?”
“十六,未成年。”女孩面無表情的回答,“童婚犯法哦。”
這下大家都滿足了,知道開不得玩笑,紛紛住了嘴。】
“女兒十六竟然還是童婚,男子十九仍未到娶親的年紀?”陳皇後震驚的複述了一遍,羨慕的望着昆侖鏡中的人們習以為常的表情,她嫁與劉徹的年紀還不如這在父親膝下承歡的女孩,這讓她想起當年在侯府裡肆意快活的日子。
宮中雖好,有姑媽們撐腰,可劉徹年長掌權後她還能繼續維持這份榮耀嗎,衛子夫入宮何嘗不是一種警示,若不是昆侖鏡眷顧尚在,劉徹怕是未曾想過臨幸中宮。
“那父親寵愛女兒,或許是交了一筆錢把孩子留在身邊。”衛子夫匍匐在地謹慎的回應,劉徹與衛青此時在外朝,因為昆侖鏡特殊性不得不與陳皇後獨處一室的衛子夫緊張萬分。
“這話你信嗎?”陳皇後不留餘地的嗤笑,玩味的端詳着衛子夫姣好的臉龐,勿怪乎劉徹傾心,就是不如天女,漫不經心道,“省省吧,劉徹不在這裡,收起你那副嘴臉。孤還不至于刁難一個小小的宮人。”
“喏。”
衛子夫頭低的更深了,她拿不準這位張揚跋扈的皇後什麼心思,隻能恭敬從命,而衛子夫的乖順讓陳皇後無趣的撇了撇嘴,她乏味的張了張口,卻最終也沒有透露一點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