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矮墩墩的身影從旁邊擠了過來。他顯然剛睡醒,火氣很大,一臉怒容地沖來。
“我倒要看看,是誰——”他嘟囔着。
“......哈維?”瑟茜不确定地開口,“你是哈維,矮人哈維?”
“哦?”矮人哈維挪動上前,睜大眼睛,才終于看清瑟茜的模樣。
“你——!”他大喊道,“你!我們不是約好三天後在昏睡蜘蛛門口見嗎?你怎麼今晚就到,還帶上了凱蘭!”
他怒氣沖沖地瞪着兩人。
矮人哈維:“你們怎麼認識!臨時行動這麼危險......而且我的委托金也飛了!你,凱蘭,伯爵利因給你成山的酬勞,幹嘛來搶我的?”
凱蘭無奈開口:“今晚事發突然,請你見諒。這麼說來......你之前已經邀請過瑟茜了?”
矮人哈維:“嗯......當然。畢竟是進昏睡蜘蛛那種地方,我一個矮人太顯眼,需要掩護......”
“那你應該知道,比起人類和矮人,純卓爾更厭惡血統不純的瑟茜。你邀請她,到底是為了一起作戰,還是......為了分散火力?”凱蘭犀利地問。
“什麼,什麼分散火力!不要瞎說......”矮人哈維的臉漲得通紅,突然急躁。“總之!總之我大老遠從失落礦井趕來,不是來聽教訓,也不是空手回去的!我——”
失落礦井?
瑟茜覺得這個詞很眼熟,等等......
她摸進自己的口袋。
凱蘭安慰矮人:“路途遙遠,你當然不能空手而歸。今晚确實事發突然,我不要賞金,屬于我的那份全部給你。”
“這......”矮人哈維猶豫着,“你們都受了傷,不能沒有酬勞,這不合規矩!要不......”他的眼睛滴溜溜轉着,鎖定了已破損的神像。
“要不,就把神像下的這一小摞給我吧!卓爾的錢,誰也不知道有多少。趁調查員還沒來,我先......”他捏起衣邊,裝了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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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蘭轉過頭去,假裝沒看到發生了什麼。
“不對!”突然,矮人哈維看見角落的銀發某人,警覺道——“這是什麼,一個落單的卓爾?”
“他是我們的同伴,維亞特。”瑟茜上前,“一路的旅途已經證明了他的忠誠與可靠,我願意為他擔保。”她說着,朝維亞特翻了個白眼。
矮人哈維:“擔保......你确定?”
“我确定,哈維。現在有個更重要的事。你看——”
瑟茜從口袋中掏出兩個硬質本,正是她在下水道屍體中發現的書信和證件。
矮人哈維:“......這是?”
瑟茜:“你打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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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人哈維似乎預料到了什麼,他急匆匆翻開工作證:
姓名:科伊
種族:矮人
借用到深水城任期1年,進行受損管道的維修工作。
遞交方:失落礦井
“失落礦井......科伊......?”矮人哈維的聲音突然低下來。
瑟茜:“你認識他?”
“不......礦井的矮人太多了,我沒見過他......”矮人哈維結結巴巴地說,抹了一把臉,“也許下工後一起喝酒,他就坐我旁邊......可誰知道呢?沒人互換姓名,都用工号稱呼......一年到頭還被派到不同城市,不知道就死在哪裡了。”
“你們不是礦工嗎,為什麼頻繁外派?”瑟茜問。
“哦!礦工!”矮人哈維感慨道,“半卓爾冒險者,你低估了矮人種族的能力。我們遠不止礦工——勘探,冶煉,建造,冒險......各種人才!我們負責制造所有東西!
“文明是個好東西,魔法......魔法也是個好東西,可如果沒有矮人,法師們會沒了研究的塔樓,神明會沒了供養的神殿,可,可矮人偏偏不被神明祝福!”
“所以你們是失去自由,受人奴役,被迫下礦的?”瑟茜問。
矮人哈維:“也不能這麼說......矮人中,總有那麼幾個真心喜歡礦石的,黑黝黝,亮閃閃,一小塊就能換一堆金币......可這和我們無關。我們日夜下礦,工錢卻少得可憐......你明白嗎,當愛好變成強迫的工作,當付出全部隻能拿到幾個銅币,大家隻會恨上礦石。”
“那這次外派回去,你能到手多少?”凱蘭突然插了進來。
“伯爵說好的70金币,我能到手7個金币。”矮人哈維擰了擰手,“這個冬天,起碼有熱酒烤豬肉吃了。等到春天,我會再出來領任務做的......”
凱蘭沉默了一會兒。“伯爵知道這件事嗎?你們的合同是怎麼說的?”
“不不,伯爵隻和我們的主人談了,不知道具體分配。合同......我不會對你隐瞞,隻是......”矮人哈維欲言又止,瞄了瞄瑟茜。
瑟茜意會,識趣地退後幾步,給兩人留出談話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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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
瑟茜也擠到了角落,看着随時準備跑路的某人。
“這就走了?不告别一下?”她問。
“我們不是正在告别嗎?”維亞特系好衣袍,綁緊法杖,“還是換一個隆重的告别儀式?”
“也不是。”瑟茜看向樹洞頂部,那裡正滴滴答答,冒着水滴。“也許,我這人有點分離焦慮症。”
“是嗎?你的問題還挺多的。”維亞特輕笑出聲,“待在你身邊可不太安全。你很聰明,還喜歡猜疑——”
瑟茜:“所以猜的很準。”
“就是這樣。”維亞特笑得更大聲了,他淡紫色的眼睛在長發裡晃來晃去。
不得不說,他長得确實養眼。
也許是我太困了,瑟茜想。也許是我身邊隻有這一個男卓爾,這個種族被創造出來......到底是幹嘛的?
清醒一點。
“......可我沒忘記,你差點想要殺了我。”瑟茜話鋒一轉,語氣冷了下來,“深水城的士兵就在外面,你說......如果這時候我把你的身世抖了出來,他們會把你怎麼樣?”
維亞特:“會把我押進牢獄,處以絞刑。”
瑟茜:“或者......把你作為人質,向克勞利家族談判?”
維亞特搖了搖頭。“你太高估卓爾間的親情了。而且我很清楚,你不會說的。”
“為什麼?”瑟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因為你也有秘密,我們是一樣的。”維亞特壓低聲音,輕聲道,“需要再提醒一遍嗎?死靈法術,汲取生命,連凱蘭都不知道半個你已經死去......”
“閉嘴。”瑟茜是真的生氣了。“那隻是我保命的手段。”
“我們是一樣的。”維亞特已經看好了離開的路線:穿過樹根間隙,繞樹洞後部走到地下暗河。他匆匆離開前,隻留下一句話——
“我也有自己保命的手段,撒謊是其中一種。當一個人孤立無援,連親人都在搜捕自己時,就有必要小心一點......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