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男人卻突然顫抖起來。
“當然不會!”他的聲音有些不穩,“伯爵一向公正,對我很好......他能不計前嫌,讓我活下來,在城堡裡工作已經很好了,我無比感恩.......這區域的活不算多,隻有節日前後會有客人來訪,平時非常清閑。”
“我想也是。”瑟希看着他手裡的銀盤,笑了,“我打破了你的清閑,對吧?”
“不會。”他深深地躬下身子,“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不必這樣。”瑟希說,“我是個怕麻煩,注意隐私的人。你們日常不用來我房間,半個月換一次床罩就好,垃圾我自己會倒。”
“感謝您。”男人鞠躬,讓她離開,“需要我為您帶到神殿嗎?”
“不用,我自己會打聽。”瑟希說,“我不希望我的到來增添麻煩,畢竟我也不是伯爵的手下,你們随意一點。”她沒忘記補充一句客氣話:“說不定,有機會我們可以一起賞景。”
男人:“我會為您準備好煎肉,溫好紅茶。”
“真有意思。”瑟希打量着他。
瑟希知道,眼前的人不會太危險。畢竟在伯爵利因的地盤,這還是個最普通的侍者。
可他的行為還是充滿了謎團。
比如過于清閑的工作,和昨晚侍者截然不同的态度,還有......瑟希無法忽視,當她提到伯爵利因時,眼前男人明顯緊張,極盡贊美的樣子。
瑟希初來乍到,對這裡的一切都不熟悉。但有一點她很清楚,真正崇敬、發自内心贊美一個人時,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看起來更像是害怕。
“對了,你的名字是什麼?”瑟希突然開口,“也許我會在這待上一陣,給我個稱呼吧。”
“卡裡克。”男人舉起衣領上的徽章,“我的名字叫卡裡克,您這樣稱呼就好......”
瑟希湊近。
果然,男人衣領上也有一枚銀質徽章,和自己靴子上的一樣。
但不同的是,他的徽章已經暗淡,布滿了劃痕,顯然用了很久。上面隐隐約約刻着“卡裡克”的深水城語,後面的姓氏......被劃花了。
徽章下,也有一行标語。
意思是“生為奴仆,你應當接受并感恩自己的命運。”
這是什麼意思?
瑟希皺眉,這和戰士徽章截然不同,簡直像在侮辱人。
“這是僅我持有的徽章。”卡裡克看出她的不滿,開口,“因為我犯下了過錯,被重新饒恕,需要記住這個教訓。“他連忙說,“請您不要對伯爵産生誤會,我的搭檔的徽章上是——‘不在戰場,卻依然可以用忠誠護衛你的家園’。”
犯下了過錯?
瑟希注視着卡裡克,他始終不肯擡頭,瑟希隻能看見他蓬松打卷的發頂,曾經犯下過錯,這是你畏懼伯爵的理由嗎?
可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沒有受到懲罰,生活無憂呢?
“我知道了。”瑟希緩緩開口,“你可以走了,我問完所有的問題了。”
瑟希不打算繼續問下去。
她明白,如果眼前之人真的有秘密,靠她在這裡一唱一和是沒有用的。她隻能自己去發現,或者......她根本不用去發現。
畢竟,和自己利益無關的秘密不叫秘密。她沒必要管那麼多,比起卡裡克,她更關心自己地闆下的一疊金币是否安全。
想到這裡。
瑟希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是這樣的嗎?
瑟希依然記得,她剛來時給城門守衛贈送羽毛筆,給吟遊詩人帶去多餘的金币......她不想自欺欺人,可換做現在,她絕對幹不出這些事。
可是,僅僅過去了三天。
三天就能讓一個人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嗎?瑟希不明白,她的内心被巨大的不安感填滿。她像是了解自己,又像是被層層蛛絲包裹住,根本看不清自己。
她空洞地向前走着。
“也許這就是經驗。”瑟希安慰自己說,“一味的善良在這裡是活不下去的,這代表我成長了。”她走出城堡左翼,步入了廣場。
此時,陽光下,昨天藏在暗夜裡的巨大影子露了出來——
一尊阿格哈榮雕像。
象征性的“AH”符号,纏繞在一衆花枝紋飾裡,說明了雕像主人的身份。
它伫立在深水城堡中央,直視兩山之間的空隙,直視它幾百年前建造起來的深水之城。阿格哈榮雙手張開,午後和煦的陽光通過它的指縫,灑在瑟希身上。
瑟希眯起眼睛,擡頭望去。
在這樣龐大的體型對比下,瑟希感到一絲怯意。她終于明白,為什麼古往今來一切雕像都要做得這麼大,猶如神明。龐大,是物理上最能震懾内心的做法。
瑟希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卑怯。
她知道自己哪裡變了。
......
盡管隻過了三天,但她越來越像個卓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