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不是呢?剛尋回一年的千金轉眼間又成了假的,這說書先生都不敢這麼編。”
雲禧歪了歪腦袋,沒明白。
“唐姐姐你說,被關在柴房那位出來要是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親生的嫡女,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
被叫做唐姐姐的女子歎了口氣“你呀還沒看懂,就是怕她鬧,所以這兩日飯菜都未吩咐送進去,一口水都不給喝,就是要餓得她沒力氣鬧……算了算了還是仔細打掃着院子,免得一會兒被丁婆婆發現又要罵咱們。”
“小姐剛回府中,哪裡還來這偏僻的院子?”另一個丫鬟不免抱怨道。
“莫說這偏僻的院子算什麼,連梧桐苑都騰了出來。大少爺更是親自監督,一日就重新布置一新,全府上下可都萬分寵愛這位剛尋回來的嫡親小姐。”
雲禧聽懂了。
但她覺得太過匪夷所思根本無法相信。
于是她撐着劍,咬牙,踩着假山,飛到了屋檐之上。
明明不相信,為什麼要躲起來呢?
雲禧混亂的腦子根本無法思考。
翻牆不是第一次,在屋檐上行走也不是,所以避開視線找到主院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她甚至還抽空去了趟後廚,喝水吃了一些東西。
現在的她看起來太過不體面,父親母親看到肯定是要斥責的,于是還乖乖從後院的晾衣杆上撈了一件外衫罩上。
主院出乎意料的熱鬧。
還在隔壁的屋檐上時,雲禧就聽到隐約的哭聲。
接着就是母親熟悉的啜泣聲“我的兒啊,這麼多年你受苦了。”
雲禧腳下一滑,差點摔了下去。
她緊緊攥着手中的劍,鮮血從磨爛的手腕滾落。
一滴。
兩滴。
……
她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踩着房頂徑直朝主院奔去。
一身破碎,卻朝最銳利的尖刀迎面沖去。
決絕,孤勇,沒有絲毫的猶豫。
這時,一道柔弱的女聲飄來“母親,都是兒不孝,讓你擔憂了。”
隻是聽這聲音,都知道有多知書達理,溫婉端方。
雲禧在主屋的房頂坐下,掀開了一匹琉璃瓦。
果然看到了一纖細的女子正滿面淚痕。
那模樣,真真是梨花帶雨讓人肝腸寸斷,
盈盈一拜的姿态更是無可挑剔。
知書達理溫婉端秀,這才是整個江遠侯府想要的嫡親大小姐的模樣。
而不是她這種鄉野出生,胸無墨水,像武夫玩劍弄槍,粗鄙不堪,一言一行都是他們不喜的樣子。
侯夫人和侯爺滿臉激動,趕緊扶起了葉祈樂“這哪裡是你的錯,都是那該千刀萬剮的周婆子……”
範稷,也就是雲禧曾經的二哥趕緊說道 “娘,這樣的大喜的日子莫要說晦氣的人。”
說完,心疼地看向葉祈樂“妹妹,這些年的确受了苦。”
見範子石沒動,喚道“大哥,你傻站着做什麼?過來看看,這是咱妹妹……”
雲禧偏了偏頭,慢慢将視線挪到了範子石身上。
跟她一樣,屋子裡江遠侯府這一脈至親的人都望着他。
範子石像是才驚醒過來似的,上前走到幾人身邊,對着葉祈樂說道“這些年你受苦了……”
“大哥可是太激動了?快叫妹妹,這才是我們真正妹妹。”老二打趣道。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範子石終究還是開口喚了聲“妹妹。”
雲禧愣了愣神。
熟悉的呼喚卻已經不再是她。
是啊,她不是江遠侯府的大小姐,和他們也再無任何瓜葛,那……她的親生父母是誰呢?
屋内,一家人皆大歡喜的親切對話與她再無幹系。
為了怕她這個外人橫生事端,甚至需要用鐵鍊鎖住雙手,水米不給餓上兩天。
在這場大團圓的熱鬧裡,沒有人想起她,也沒有人關心她是不是會被餓死渴死,而她卻從未懷疑過他們,始終想的是如何救他們。
她甚至想的是誰敢傷害他們,她就殺誰。
佛當殺佛,神擋殺神,就算是當朝天子,即便與天下人為敵,她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救他們。
他們是她的家人,即便瞧不起她對她無比失望……可她從未怨恨他們丁點,雖然無法改變自己讓他們一次次失望,可她在心裡一直承他們的好。
為了不再讓他們難受,為了讓他們開心,她都想好了啊,去從軍,即便刀頭舔血萬分艱險馬革裹屍……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要騙她用鐵鍊鎖她,餓她?
在他們眼裡,她粗鄙蠻橫到甚至不通一絲道理嗎?
她雖然出身微末,可養父母将她教得很好,雖然……不是他們喜歡的樣子。
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她?
受傷的手無意識地撐在琉璃瓦上,雲禧絲毫也沒注意到幾滴鮮血正挂在手腕上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