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群人湧入的還有刺眼的火把,照亮了屋子裡的一切,也讓床榻上的旖旎盡覽無餘。
好在床榻上的兩人衣衫隻有些許淩亂。
但紫舒雙頰嫣紅,泛着春光的眸顫動,明顯動了情。
看着她,蕭慎敬垂落身側的手不自覺握成拳,眼中殺意盛極。
徐元思驚愕一瞬,立刻坐起身擋在紫舒前面“你們做什麼。”
蕭慎敬眉眼不擡,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殺。”
他要親眼看着。
才不會出任何纰漏。
“镪”的一聲,刀一毫不猶豫地抽出刀,逆光朝床上的兩人走去。
“你們為什麼要殺我們……為什麼?”徐元思震驚到不可置信“你到底是什麼人?你要什麼……你都可以說……”
蕭慎敬恍若未聞。
紫舒被吓得渾身顫抖,她撲到徐元思的前面,哀聲問道:“公子,妾身已經證明不是你要找的人了,為什麼你還不肯放過我們……”
刀一已經越來越近。
高大強壯的身影被燭火拉得斜長,恍如即将張開血盆大口的野獸。
死亡如一隻大手扼住喉嚨。
紫舒抽出一方繡着槐花的手帕擦了擦眼,眼眶發紅,絕望地說道“公子你要妾身做什麼……妾身都聽你的,隻求你放了徐哥哥,求求你放了他!”
蕭慎敬突然偏頭看向她。
看着那張熟悉的臉。
他控制不住地再次想起了蛇岐山時,他說‘雲禧,雨薇自小嬌弱受不得驚吓,而你不是,可懂?’
那時她說了什麼?
雲禧說了什麼,她可曾這般求過他?
沒有……
即便劫匪揮刀砍向她,她隻是盯着他笑,不曾有過一絲求饒,她甚至連隻言片語都未曾與他說。
沒有哪一刻,他清楚的認識到,眼前的女人不是雲禧。
雲禧已經死了,這世界……再沒有雲禧了。
“刀一。”蕭慎敬突然覺得意興闌珊,連一身的殺意都瞬間褪去。
刀一立刻停下腳步,側身垂頭恭敬站立。
等待蕭慎敬指示。
也就是這時,外面突然出現了一個暗衛,将手中飛鴿傳來的密報遞給了守在門口的書童。
“公子……”
蓋了火漆的加密急報,誰也不敢耽擱。
“拿來。”蕭慎敬頭也不回地說道。
在紫舒和徐元思相互小聲安慰中,蕭慎敬慢條斯理地拆開了手中密報。
很快,他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徐元思,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聲,扔下了一句“關起來,帶回京都審問。”
紫舒不敢相信地望着蕭慎敬問道:“為什麼……他到底犯了什麼錯?”
蕭慎敬一身冷霜,轉過身,提步,朝屋外走去。
宛如那高高在上的神祗,掌握生殺大權,予取予奪皆看心情。
最近的刀一得到命令,不由分說地将徐元思的雙臂反折。
紫舒哭着慌忙想阻攔“你們放了他,你們不許碰他……徐哥哥”
徐元思連忙安慰道:“紫舒沒事的,我清清白白不會有什麼關系的。”
他任由刀一摁着,反而還盡力揚笑安慰她“你莫哭,傷了身子,在家好好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話還未說完,就被刀一押走了。
“徐哥哥……”紫舒哪裡肯信,滿臉淚痕地赤腳追了上來,想從刀一手中救出徐元思“你們憑什麼亂抓人,我要去告官……揚州府衙不管,我便告禦狀……”
餘下的話在看到下人橫七豎八地躺在院子裡時戛然而止。
而聽到告禦狀,已經走到拱門邊的蕭慎敬側眸,遙遙地盯了她一眼。
紫舒一身淡青色長裙,手扶門檻。
滿臉淚痕,如那随風飄蕩的柳枝般柔弱無依。
蕭慎敬毫無停留地收回視線,像是不屑再看一二。
卻不知道身後的紫舒輕輕偏了偏腦袋。
明明眼中含淚,如一瞬好似變了一個人。
第二日一早。
來福客棧的人已經整裝待發。
因為南京那邊的蠢蠢欲動,蕭慎敬隻得暫時放下原定的南下行程,改道回京。
等蕭慎敬一行人出現在大運河的碼頭上,
遙遙就看到了站在路口的纖細身影,她站在馬車旁,身邊站着一個侍女。
蕭慎敬隻是看了一眼便轉身上了馬車。
根本不關心她要做什麼。
“紫舒你怎麼來了,快些回去。”被鎖在囚車裡的徐元思擔憂的立刻說道。
紫舒沖他一笑“徐哥哥我跟你一起走。”
“不行。”徐元思想也不想地立刻拒絕“路途遙遠,紫舒你快些回去,在家中等我可好?”
“徐哥哥,不要再勸我了。”紫舒沖他柔柔一笑“我意已決,無論天涯海角,我都陪你一起。”
“紫舒……”徐元思雙眸顫動,心中柔情激蕩萬千。
揚州水運發達,坐船自然是最快的選擇。
書童早就租下了一艘大船,在下人們搬運行李時,紫舒抿了抿唇,捏着帕子走到了蕭慎敬的身邊。
她福身,低頭,輕輕喚了聲“公子。”
語氣恭敬疏離,如此對她,她也不敢生氣,想來真真是逆來順受習慣了的性子。
蕭慎敬斜睨了她一眼。
視線在她露出的半截脖頸頓了頓。
纖細柔弱,雲禧絕不會将這樣的弱點暴露給别人。
她可曾在他面前這樣垂頭?
似乎是沒有的,她總是揚眉看着他,有時候帶笑,有時候帶怒,有時候是帶嗔。
這個女人讓他太容易想起雲禧。
這讓蕭慎敬狠狠皺了眉。
“公子,能否坐你的船,妾身一定會照價付錢的。”
“若我不同意,你待如何?”他語氣不似平時裡的疏淡,帶了幾分明顯的譏諷。
紫舒捏着手帕,掃了眼渡口。
“去京師的貨船每日都有許多。”
“該說你是愚蠢還是天真?孤身弱女子去那樣魚龍混雜的地方,還真不怕屍骨無存?”
語氣裡是不加掩飾的鄙薄。
“……那又能怎麼辦呢?”紫舒擡頭,問他,一雙杏眼皆是柔弱無助“公子強行帶走妾身的夫君,妾身也是毫無辦法,這一去也不知夫君是生是死,隻想多陪陪他。”
句句夫君不離口。
蕭慎敬提步就走。
見狀,紫舒揚聲再次說道:“公子,妾身坐你的船一定會照市價付錢的。”
蕭慎敬理都沒理。
但是這話其它人自然是聽到了。
所以紫舒還真的毫無阻攔地上了船,刀一還給她分了一個一層的船艙,并叮囑道“輕易可不得出來。”
紫舒自然是恨不得永遠不用見到蕭慎敬,所以輕易不會在夾闆上露面。
隻是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暈船。
這才上船不過一個時辰。
她就覺得天旋地轉,就連躺在床上都止不住的惡心。
“夫人。”念夏坐在窗邊替她順着氣“你要不要去甲闆上透透氣。”
紫舒立馬狠狠搖頭。
出去說不定就遇到蕭慎敬,此人陰晴不定,還是少見為妙。
強忍着惡心,吃了幾顆酸梅,勉強壓了壓,結果沒過一會兒又吐得稀裡嘩啦。
即便如此,她也硬是撐到了晚上,四下無人時才忍着眼冒金星的惡心去甲闆透氣。
本覺得夜深人靜,甲闆已經沒有了人,卻不想還是會看到蕭慎敬。
他身着深色玄衣,迎風而站,負手而立。
聽到聲音,回眸。
看到紫舒時,明顯意外了一瞬。
她披着……外衫,一頭青絲散落,襯得臉蛋越發慘白。
身形伶仃,像是要化作風一般飄去。
紫舒也看到了蕭慎敬,她下意識地想走,卻又忍不住惡心,一下子撲到了船舷上幹嘔。
掙得脖頸青筋暴突,看起來非常的難受。
念夏趕緊替她順背,将竹杯裡的水遞了過去。
清爽的風吹了一身,紫舒這才覺得眩暈感褪了不少。
她感覺自己終于是活過來了一樣,仰頭,迎着月光,貪戀此時的舒适。
卻不想,這一幕看得蕭慎敬表情蓦地一變。
那次他惹了風寒,不想來勢洶洶病倒床榻。
雲禧聽聞後,連夜翻牆送狐裘,被外人看到傳了出去,雲禧被江遠侯罰在祠堂抄寫《女戒》,跪了一月。
她被放出來的那天晚上,又翻牆來看他。
穿着也是一身銀色懷素緞衣,散着滿頭青絲,坐在牆頭看月亮。
和此時的紫舒一模一樣。
記憶的舊影和不遠處的人影重疊,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