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公主這輩子也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一位死去的人,一時眼圈發紅,神情格外激動。
因為馬車經過,雲禧和路人站在了兩側。她下意識地掃了眼馬車,又很快收回視線,兀自想着自己的事一邊朝客棧的方向走去。
“雲禧……雲禧……”崇安公主激動得連馬車都沒停穩,就跳下去。
紫舒的手臂一把被拽住。
她吃痛,擡頭看着面前的女子,皺眉不解地問道“你有事嗎?”
崇安公主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同,兀自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雲禧,你還活着,你真的還活着。”
紫舒将手臂從崇安公主手中抽了出來。
任何一個人即将面臨生死之劫,心情都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她壓抑着,神情淡淡地對崇安公主說道“你認錯人了。”
說完,她就從崇甯公主身邊走過。
“大膽。”結果還沒走兩步。她就被公主的侍衛用刀攔下。
紫舒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
人人都說這京師天子腳下,繁華都城,可紫舒卻着實讨厭得很。
好似人人都手掌權勢富貴,想對她做什麼就做什麼。
“誰讓你這樣對她說話的?”崇甯公主怒斥了侍衛一眼,趕緊走上前“雲禧,隻要你活着就好,我們好久不見了,去我的府上坐坐?”
“這位姑娘,我不是雲禧,你認錯人了。”紫舒客氣地對她福身,錯開,繼續走。
“你在說什麼?”崇甯公主那裡肯信,又追了上去“你怎麼可能不是雲禧。”
再次被攔住去路的紫舒深吸了一口氣。
“老大……”正要說話時,突然一個少年的聲音猛地炸開。
紫舒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風一般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老大你真的還活着。”說着少年眼中就滾出了淚水“嗚嗚嗚……老大我就知道你沒有死,你怎麼會死。”
蔥頭一邊哭,一邊捏着紫舒的衣擺,像是生怕她又消失不見,迫切地問道“老大,這幾年你去哪裡了。”
“哪裡來的叫花子,給本公主讓開。”被擠到一邊的崇甯公主,不滿地踢了踢蔥頭。
蔥頭瑟縮了一下。
雲禧墜崖後,蔥頭曾經藏在蛇岐山上找她,後面被蹭封山的官兵攆走,他不甘心也放心地躲了起來。
剛巧聽到了當初的淮陵王也就是如今的新帝和崇甯公主說的那些話。
知道當初滿城的人在背後罵老大就是崇甯公主幹的,老大掏心掏肺地幫他們,換來的都是背叛。
這些人都是傷害老大的壞人,他恨死這些所謂的達官貴人了。
他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級,滔天的恨意哪裡藏得住。
崇甯公主猝不及防地被這麼一個腌臜人盯,頓時一臉不爽,揚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了蔥頭的臉上
“啪”的一聲。蔥頭被甩得一個趔趄,踉跄後退,重心不穩地仰頭摔倒在地。
‘嘭’的一聲,腦袋磕在了街邊的石頭上。
“你是個什麼東西,敢這樣瞪本公主?”崇甯公主挑眉喝問。
蔥頭頭暈眼花,捂着腦袋悶哼了一聲,明顯吃了痛。
沒待他有任何的動作,兩個帶刀侍衛已經沖上去,鋒利的刀鋒一左一右地抵在了蔥頭的脖子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快到紫舒完全反應不過來。
眼睜睜看着蔥頭脖頸被刀鋒割開,殷紅的鮮血頃刻滾落。
蔥頭吃痛地皺眉,一雙眼睛卻仍然仇恨地盯着崇甯公主,簡直像是一隻狼崽子。
“把他給我拉下去,好好教訓教訓。”崇甯公主惱火地扔下一句,然後整了整臉色,笑眯眯地說道“雲禧,走走走,你随我回去,我們好生聊聊。”
她一邊說着,一邊朝伸出手想去拉紫舒。
紫舒卻徑直超後退了一步,然後,擋在了蔥頭的面前。
“雲禧?”崇甯公主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怔了怔,不管旋即又立刻堆笑問道“吓到你了嗎,你以往膽子不是那樣大嗎?”
“公主殿下。”紫舒垂頭朝她行了一禮。
崇甯公主神情頓了頓,有些失落地問道“你怎麼……這樣稱呼我?你以往都不這樣叫我的!”
雲禧喜歡叫她小名,笑眯眯地摟着她的肩膀,沒個正行。
她說‘阿玉,阿玉,我們可是好姐妹,叫什麼公主,生疏了生疏了。’
紫舒卻沒空跟她話家常。
回頭看了一眼脖頸仍在流血的蔥頭說道:“他年紀還小不懂事,公主殿下大人大量能否放過他?”
“雲禧……你怎麼幫他說話呢?”崇甯公主心裡很不舒服“分明是他先瞪本公主。”
紫舒看也沒看委屈的崇甯公主一眼,垂眸,說道:“公主殿下大人大量,還請饒了他吧。”
聲音柔軟,就像風的規勸。
“饒就饒了。”崇甯公主拂了拂衣袖“隻是雲禧你怎麼好像變了個樣子?”
和她如此的生疏,生怕和她沾染了半分的關系。
意識到這一點,崇甯公主心頭愈加憋悶。
“謝謝公主。”紫舒站直身體看向她說道“隻是妾身并非你要找的人。”
她說完便蹲下身扶起了蔥頭“小弟弟,你的傷口需要包紮,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陌生的語氣陌生的語調讓蔥頭怔怔,喉頭滾動想再叫一聲老大,最後卻隻是滾出了一個“……好”。
紫舒用手帕将他脖頸的鮮血堵住,問道:“帶我去吧。”
全然被忽視的崇甯公主心生不滿,攔住了路說道:“雲禧,你先給本宮……跟我回去啊,管一個小乞丐做什麼。”
紫舒福禮“妾身并非你要找的人,公主殿下,就此别過。”
“……”崇甯公主張口想說點什麼,卻被她全然陌生的态度給堵了回去。
妾身這樣的稱呼簡直太刺耳,雲禧絕對不會這樣說。
雲禧是個直來直往的暴躁脾氣,雷厲風行,哪裡是這般小女兒姿态?
可……如果她不是雲禧,那真正的雲禧去哪裡了?
難道真的……死了?
崇甯公主心口一慌。
“老大……我就知道你沒死。”等走到人少的地方,蔥頭哽咽着說道。
“我不是雲禧,小弟弟。”紫舒摸了摸他的腦袋“你脖頸有傷現在先不要說話好不好呀?”
這陌生的語氣态度,讓蔥頭也有些怔怔。
好像真的……不是老大。
走了一小截路,崇甯公主就追了上來“雲禧,我送你。”
不管雲禧怎麼拒絕都不行。
最後,她和蔥頭都上了馬車。
即便馬車夠大,但蔥頭和念夏都不敢說話,這是公主座駕,天潢貴胄,普通人一輩子估計連想都不敢想。
雲禧也扭過頭看向窗外。
在路過府衙時,她又難免想到徐元思,想到如今種種,神情愈加哀楚。
這般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樣,堵住了崇甯公主所有想說的話。
這不可能是雲禧,雲禧不可能是這樣。
可……還是不想相信。
紫舒在沿路買了止血藥,給蔥頭包紮好。
等送他到了家門口,她也趁機下了馬車,再也不肯上去。
生疏有禮的陌生态度,堵得崇甯公主心口憋悶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