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算得上門庭若市,賬房先生直接在大門口支了幾個棚子,方便前來登記百姓的遮陽。
馬車從後門進府。
賬房看見他們,站起來颔首,又忙着手頭的活計。
排隊的百姓,登記一個,到旁邊領一些米糧,随後喜氣洋洋地離開,給後面的人騰位置。
知州不在府中,衙役說他去海邊領着百姓們給龍王上供去了。
對鬼神持懷疑态度的白硯,眉頭緊皺,心下覺得知州是否太過不務正業,這種時候了,怎麼還搞這些表面功夫。
然而,他身邊幾個竟然都沒露出什麼不對的表情。
嗯?難道這種做法很正常嗎?
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鬼們都非常認同知州的做法,甚至是贊許,明面上穩定百姓情緒,暗地裡還能加強和龍王的聯系,一舉兩得。
白無岚在後院的書房裡,四個織被帶去收拾他們晚上的住處,谛聽不想聽公務,跟着走了。
州府管家是知州的家仆,調來幫忙管理州府瑣事。
現下帶着他們往書房走。
陳管家走在最前面,明明日頭正毒,卻感覺脊背發涼,寒意侵體,難道他年紀大了?三十多歲正值壯年的管家如是想。
三個鬼走在身後,冷一點實屬正常。
白硯身體往常就發寒,自然不覺奇怪。
人帶到,陳管家麻利地退下,想着要不要去醫館看看大夫。
書房門沒關,白硯象征性地敲敲門框。
“來了。”白無岚從文書堆裡擡頭,掃他們一眼,就算打過招呼了。
“爹,這是江掌櫃,還有她的兩位哥哥,他們家醫術很不錯。”
“你娘說過了,坐吧。”
椅子上,小榻上堆的全是文書,坐哪兒?
江玉織暗想,白會長還真是不見外啊。
黑白無常看見文書就難受,想起在地府被公務支配的日子,找借口出去,不忘留下小紙人塞在角落裡。
屋内隻剩下兩人一鬼,索性不坐。
白硯翻開手邊的一本,入眼就是求糧食支援,再翻開一本是求邊軍支援鎮壓百姓,再翻開一本是要辭官不幹,請求把奏折送到官家手上。
一個比一個離譜。
江玉織想去看龍王,想着這種事還是要和管事的人報備一下比較好。
“若無事,便去幫賬房,他那兒正缺人,其他州縣的百姓登記籍貫可免費領取三天的糧食,後面靠開墾耕地的工時去糧鋪換取,你正好去和賬房學點人情世故。”白無岚話落,擡眸瞅了眼似乎在走神的江玉織,補充道,“你也去。”
聞言,江玉織才說出自己的想法,“白會長,我想去海邊看龍王祭禮。”
白無岚頓住,眼裡流露出一絲欣賞,嫌棄地看看兒子,應道:“可,與白硯同去吧,如何安撫百姓,也是這小子要學的重要一課。你喚瑤瑤伯母,喚我伯父即可。”
“謝謝伯父。”
江玉織微微俯身,拽拽白硯的衣袖,示意他跟上。
實在不明白爹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他的白硯,屁颠屁颠就走了。
他是真的不信神鬼之說,轉念一想,娘子能掏出大氅的斜挎小包,現在還背在肩上,等等,好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莫非,話本子裡寫的是真的?他雖看的多,骨子裡還是不相信的。
即使靠近娘子會舒緩很多,不相信江家二哥開的藥方子,也隻是覺得娘子身上有什麼不可外傳的秘藥,或者蠱之類的。
不敢深想。
海邊不遠,步行兩刻鐘就能到。
知州非常顯眼,他穿着紫色的官服,站在臨時搭建的木台上,木台上還放着一張香案。
上面擺着香爐和祭品。
祭品是些手工制品,草編的小龍,龍形剪紙,刻着龍身形的陶罐……
不值錢,但全是百姓親手所作。
台下站着的男女老少,雙手合十,表情虔誠。
知州背着手等待時機。
好像和他想象的不一樣。白硯看着眼前出乎意料的一幕。
他們站在人群的邊緣,沒人注意。
起風了。
人群有一瞬間地躁動,很快平息下來。
知州端起一杯酒,灑向大海的方向,燃起三柱香,舉過頭頂,閉着眼,嘴裡念念有詞,應該是在祝禱。
待三柱香插入香爐,江玉織真的看見有個巨大的,龍的虛影躍出海面,下一刻又消失地無影無蹤。
緊接着,祭品裡的靈,或者說是信仰,追随着虛影而去,留下的物體在江玉織的視角中,全都暗淡下來。
白硯瞳孔放大,想說點什麼,卻像失聲了一般。
祭禮結束,風沒停,似乎還有變大的趨勢。
風雨欲來。
幾滴雨點,落在一名坐在父親肩頭的小娘子臉上,她恍惚地抹把臉,“爹,是不是下雨了?”
“沾到海水了吧……閨女!真的下雨了!走,回家告訴你娘!”
“下雨了!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