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來人間是為了我?
白硯喉結上下滾動着,僵在原地,眼睛緊緊地釘在江玉織身上,耳根處漸漸染上潮紅。
一口氣簡短交代完目的的江玉織,心虛般時不時擡頭看天,風和日麗,沒有變天的趨勢。
對面那人半晌不說話,江玉織還以為他被自己的來曆吓傻了,有誰陡然知道對面坐着一隻鬼會不害怕呢?
人之常情,鬼也有失望的權力。
他那呆傻的樣子,莫不是……
江玉織試探着上前,擡手去試白硯額間的溫度,微涼的手能感受到被觸碰的那一片皮膚,正在迅速升溫。
壞了,真被吓病了。
她想收回手,喊黑白無常來給白硯看看,卻被白硯抓住手腕按在額間。
四目相對。
雨後濕潤的空氣壓下人鬼間升高的溫度。
江玉織回過神,連忙使勁抽回手,眼神四處亂飄。
“若是,若是你害怕,我會少出現,隻是有些時候不得不……龍錦的那部分力量不知道為什麼全到我這裡來了,你要完全康複的話,我必須定期同你接觸,否則你承受不住社稷圖運轉帶來的副作用。”
“我不……”
白硯未完的話被打斷,“我哥他們在想辦法分割我體内的殘力了,到時候你我就不用捆綁在一起了。”
“可我……”
剩下半截又被院外的謝必安打斷,“聊完了嗎,有點事要說。”
江玉織:“完了!”
白硯:“沒有!”
跟後面有道士追殺她似的,江玉織應完就往院子外面跑去。
白硯生平第一次,話都沒讓說完,就被扔下。
早知如此,就該讓爹安排個更大的宅子,省得一有人喚娘子,就能輕易跑出去,最好是要地勢繁複,重巒疊嶂,呼喊聲傳進來都難的那種。
得找機會解釋清楚,區區神鬼,他以前是不信,現在也不會害怕,更何況那隻可愛的鬼的還是自己中意之人。
“聊什麼了,這麼久。”謝必安領着江玉織,走在前面,去找範無咎他們。
“沒什麼,就是同他說清楚了。”
“嗯?那小子什麼反應?”
“可能有點害怕吧。”
“哼,凡人會害怕倒是正常,不過他竟然撐住了沒暈過去。”
“謝哥,你咋知道?”
“不然你就該被……”謝必安指指天,蔚藍的天空應景地響起一道悶雷。
“哦。”
天道确實小心眼,但凡傷到寶貝凡人的,說壞話的,多少都會降下警告或者直接挨劈。
範無咎和谛聽在他們的院子裡等了沒多久,兩鬼就來了。
去找江玉織前,黑白無常查過朱旋威的生死簿。
一則,他是前朝那位的親戚,也就是在第十七層地獄受刑的趙青雲,其父的遠房侄子;
二則,幾乎沒有功德,還能活到現在的人實屬少見;
三則,看女子的眼神實在惡心,出于私心想給他點教訓。
果不其然,朱旋威堪稱惡貫滿盈。
得勢的時候,強搶民女,私放印子錢,九出十三歸,開賭場養打手,強占民田……
一條條罪狀細數下來,本該在二十六歲那年死于馬上風,卻活到了三十歲。
其中必有蹊跷。
且,在他延長的四年壽命裡……
範無咎不忍讓江玉織知曉生死簿下面的記載。
【夏曆 四年 溺死王志勇 奸殺其妻張雲】
江玉織久沒等到範無咎往下念的聲音,疑惑地拿過生死簿,躲開謝必安和谛聽的阻攔。
王志勇、張雲……
“小姐啊,我閨女才嫁到左淮不到一年,小夫妻倆可恩愛了,我怕是撐不過去了,小姐能幫我給他們帶個口信嗎,就說啊,娘過的很好,不要擔心,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不要來看娘,娘嫌你們煩……”
婆婆撐着最後一口氣,告訴江玉織女兒女婿的母子,咽氣了。
今年,張雲,王志勇死在今年。
死在白無岚來左淮之前,走在婆婆前面。
江玉織顫抖地手,緊緊攥住生死簿,生死簿想要掙脫,無果。
黑白無常感覺到不對,小織的眸子猩紅,整個鬼黑氣大漲,一如第一次在地獄見到趙青雲那般。
這是要變厲鬼了!
谛聽撲上去,用嘴奪下生死簿,謝必安快速布下結界。
範無咎上前制住她的雙臂。
江玉織指甲瘋長,頭發無風自動,染上一縷縷白,就在範無咎打算強行打暈她,結束化厲的進程時,通身的黑氣竟參雜進絲絲白光。
地獄惡鬼都傷不到的黑無常,被江玉織在胳膊上抓出個漆黑的手印,還不能收回制止的手。
天邊已經聚集起黑雲,隻待劈下。
倘若她真在今日失控,酆都大帝來了也護不住一隻本就不該滞留人間的厲鬼。
兩滴血淚自布滿血紅的眼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