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電話得知河無念被襲擊暈倒在電話亭邊被送進醫院急救這一消息時,馬智郁還在進行自己的漫畫工作。白天的采風使她靈感爆發,馬智郁打算一鼓作氣地結束這一話,正在自己校正着完成的部分,手機鈴聲卻打斷了她。
“什麼啊…?”
這個時間點會給他打電話的,會是泰武哥哥嗎?
馬智郁奇怪地拿起手機,上面的聯絡人卻并不是她所猜測的那個人。情緒突然空了一拍,她短暫地停滞了一下,也就沒有第一時間把這個來自河無念同僚的電話聯系到河無念本人身上。所以接通之後傳達的消息,立刻使她被砸得手足無措起來。
“這麼冷的天…要是我們瘋和尚已經被凍死了怎麼辦?”
馬智郁是一個共情力很強的人,她的敏銳也正來自于此。當她關心誰的時候,也把對方的情狀投射到自己身上,真切地體會這份感受。她忍不住想象着河無念被打暈在冬夜,獨自躺在地上的情景,下午的采風使馬智郁正是對“死亡”很敏感的時候,即使确定他已經送上救護車接受治療,還是無法控制地擔憂最糟糕的情況。
“真是誇張,挂了。”
對面的李衡年也因為突發狀況頗有些焦躁不安,直接挂斷了電話,隻剩下馬智郁一個人舉着熄屏的手機抽噎。
除了為河無念的傷勢而緊張之外,也有一種難言的委屈:“把我當小孩嗎?不想讓我管還打電話告訴我幹什麼?”她斷斷續續地對着已經聽不見的另一邊抱怨,“說了這樣的消息,我怎麼睡得着…也不告訴我醫院的地址…太過分了,都不考慮下我的感受嗎?”
馬智郁并非真的想要責怪誰,隻是有一系列繁雜的負面情緒堆在一起難以處理。她知道在警局,李衡年和河無念關系最好,現在的情況,他的緊張不會比自己少,自己這時候再打電話過去也是添亂,更害怕妨礙了河無念的治療,所以隻是單純地自言自語發洩一下。
馬智郁回頭看一眼已經睡熟了的媽媽,現在也不是撒嬌的時候,何況媽媽本來就不喜歡她追着河無念跑。她的體貼比起胡鬧的時刻就顯得格外沉默,因此也格外不引人關注。
怎麼辦,這樣的話根本睡不着…
等待結果的不安感是很灼人的,刺激着她的心和胃,馬智郁希望把這種感覺痛快地吐出來,她摁亮手機屏幕,滑動着聯系人。
【完全沒有這個時候可以聯系的人嗎?我的人生太失敗了!】
這個時候能責備的隻有自己了,但這樣做并不會讓馬智郁更好受。其實這種狀态隻是短暫的熬夜副作用而已,而她一個人蹲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的情況,以及白天每一次的心煩意亂、空虛的聯系人列表都加重了這種孤立無援的感覺。于是她重複着滑動手機屏幕的機械性動作,直到它很快地從舒緩心情變成火上澆油。
【其實…也不算完全沒有吧?可以聯絡的人…】
想法一旦冒出來,就很難撤回了。馬智郁已經點進了“泰武哥哥”的聊天框裡,但還有些猶豫着。
【泰武哥哥今天應該也很累吧?這麼晚去打擾他…】
馬智郁思考間眨了眨眼睛,幾串淚水又很快地落下來,她終于有空閑從焦灼感中脫離出來,摘下眼鏡框收拾一下自己哭得一塌糊塗的臉。最終馬智郁抱住自己的大腿,把臉埋在膝蓋上,發送了一個表情包過去。
【如果白天才回我的話…我就說是點錯了。】
她為自己找了完美的借口,又轉移了注意力,心情也就明朗了起來,沒有過分期待柳泰武的回複。馬智郁其實隻是需要一個讓她轉移一下關注點的契機,在等待回複的時間裡,她已經慢慢平複開始安慰自己:瘋和尚可是刑警,做了那麼多好事,又是寺院長大的孩子,上天會不保佑他嗎?而且身體素質這麼好,救護車來的又很及時,腦袋上這小小的一下絕不會就讓他出事的。隻是不知道襲警的那家夥能不能被抓到。
稍微放松一點,馬智郁就感覺哭腫的眼皮沉重起來。今天的心情一直處在有些低落的狀态,她的頭腦已經過載了,動用感情也是很消耗精力的。她握着手機躺倒在床上,用最後的理智定了鬧鐘:
明天要第一時間去看瘋和尚的情況…
馬智郁掙紮着想,突然感到手機振動了一下,可是視線已經開始模糊,意識也渙散了起來。
發消息的…會是誰呢?來通知情況的李衡年,還是…還沒睡的柳泰武呢?
精疲力盡的馬智郁無法第一時間得知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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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泰武仰躺在沙發上盯着遲遲沒有回複的手機界面。
【剛剛應該踢得再重一點的。】
他突然沒由來的這麼想到,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念頭是怎麼出現的,但這重要嗎?對他這個連殺人都是随心所欲的家夥來說。柳泰武一下坐起來,像是為了眼不見心不煩一樣把手機甩到了沙發上。
柳泰武無法理解自己現在微妙的焦躁感,他去吧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開始回憶今晚:一切都做得非常完美,他無須為遺漏的細節擔心,因此這跳脫的情感隻能和一個人聯系上。
他放下水杯,邁步向房間走去,卻在半路轉了個彎,又回到客廳拿上了手機。
為什麼這麼做呢?
隻是想這樣而已。
————
鬧鐘的音樂聲準時響起,馬智郁有點頭疼地爬起來,她隐隐約約地記得自己昨晚做了夢,似乎哭喊着質問那個襲擊了河無念的犯人為什麼這麼做。
“真是晦氣…”她坐在皺成一團的被子裡嘀咕了一句,被金女士一下拍在了腦門上。
“大早上的說什麼晦氣不晦氣的。”金女士看着自己頂着一頭亂發的女兒,“我看你才晦氣呢,今天起這麼早是要幹嘛。”
“媽媽——”馬智郁推搡了一下母親的手,“真是的,什麼都沒有,就是心血來潮而已!”
金女士懷疑地打量她幾眼:“總之我先去店裡了,你就自己好好待在家裡吧。”打開門離開前,她還最後探出來警告馬智郁:“别再去找那個瘋和尚了。”
馬智郁對此的回應是朝着關上的門做一個鬼臉,她快速地洗漱換衣服。除了起床時摁掉鬧鐘,連手機也沒來得及看一眼,隻是揣進兜裡就急匆匆出門了,站在家樓下才想起來她還不知道河無念所在的醫院地址。所幸觀音寺很近,馬智郁飛快地跑過去,正巧趕上方丈陳祖大師出門前往醫院去照看河無念,也就順理成章地結伴同行了。
她因為對河無念的擔憂,一路上忍不住纏着陳祖大師叽叽喳喳地反複詢問對方的狀況。
“真的嗎,真的沒有什麼大問題吧?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嗎?再怎麼說那也是大腦啊…”馬智郁開始胡思亂想,“萬一有什麼暗傷檢查不出來怎麼辦!我們瘋和尚啊…”
“智郁啊……”陳祖大師有點無奈,他已經回複了很多遍差不多的問題了,他擡頭看了一眼,“正好到醫院了,你就當面看看他情況如何吧。”
馬智郁一路跟着陳祖大師來到病房,然而情況并沒有第一時間讓她更安心一點,因為河無念現在還是躺在病床上。不過起碼現在能切實地看到對方的狀況了,馬智郁占領了病床邊的椅子,低頭看向河無念閉着雙眼的臉。
她輕輕地伸出手在對方臉上揮了揮。
【沒有纏繃帶,看來确實沒有大礙吧?】
不太放心,馬智郁又去探了探河無念的呼吸,甚至低下頭靠着聽他的心跳聲。聽到外面傳來接近的動靜,才猛地坐直身子,往門口看去。她才發現李衡年和另一個不認識的女警也來醫院了,陳祖大師剛剛正是在外面和他們互相了解情況。
從他們的口中确認了河無念的情況後,馬智郁的心情完全平複了下來,甚至有興緻和來看望河無念的女警嗆幾句——她一眼就能看出對方對河無念有好感,甚至到了因為喜歡會對馬智郁産生敵意的程度。
不過那兩人畢竟是警察,還有職務在身,不能在醫院多待,最後還是陳祖大師和馬智郁兩個在病床邊看護。說是看護,其實河無念隻是頭部受傷加上這幾天過于執着調查導緻身體疲勞,現在通過睡眠來恢複體力而已,兩人能做的也就是坐在床邊上看着。
所以在對着河無念的臉胡思亂想了一陣後,馬智郁抽出自己的平闆,與此同時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什麼。
馬智郁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屏就顯示了好幾條來自[泰武哥哥]的未讀消息。
【這下糟糕了……】
馬智郁忐忑地點開了消息,昨晚在她發出表情包之後幾分鐘後,柳泰武就回複了詢問她情況的消息。
[泰武哥哥:怎麼了,是遇到什麼事需要我幫助嗎?
泰武哥哥:是睡着了嗎?那好好休息吧。
泰武哥哥:我現在準備去上班了,如果有需要可以來找我。
泰武哥哥:【圖片】
泰武哥哥:沒有出什麼事吧?我很擔心你,看到了請回複一下讓我确認一下你的狀況]
馬智郁把幾條消息看完,前兩條是當時深夜發的,而最近的兩條就是在十幾分鐘前發出的,對方體貼的回複讓她心裡充斥着對柳泰武的歉意和尴尬。
【感覺自己好過分……】
馬智郁的視線不自覺地離開那幾句話,好像看到那些字就會使她不好意思一樣,耳朵根有點熱意。
【但是受到這種關心還是第一次啊。】
馬智郁身邊缺少朋友,作為家人的媽媽和作為單戀對象的河無念都完全是有點五大三粗的性格,她的生活裡缺乏這種情感的接收,所以她現在很想快點回複柳泰武表達歉意,又苦于不知道如何鄭重地道歉和道謝而僵持在手機鍵盤上。馬智郁突然想起柳泰武還發了張圖片,自己還沒有細看,于是先點開了那張看起來似乎是什麼新聞截圖的圖片——“岬童夷回來了”。
“哇啊?”她忍不住驚呼出了聲。
“怎麼了?”身邊的陳祖大師側頭詢問,馬智郁下意識地收起了有聊天記錄的手機,重新打開平闆搜索了起來,和陳祖大師一起看起了那條新聞,而更讓她意外的消息還在後面。
“‘來自在職的河某警官的警告’…”馬智郁不由自主地輕聲念了出來,“瘋和尚?”
“真的是我們家瘋和尚的舉報嗎?”違和感讓她不禁這樣詢問道。
“這個嘛…他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吧。”陳祖大師不确定地推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