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醜交替之時,群星漸隐,曠野的晨風吹得睡夢中的人舒展了眉頭,值守的人也昏昏欲睡,上眼皮不停地想貼上下眼皮。
謝媛體内的麻沸散藥效散了三成,她按住不知何時睜開眼的王庭之。
另一手伸出食指抵在唇邊,輕聲道:“先别動。”
她在等。
馬車外兩人已經是呵欠連天,她在等一個恰當的時機,一招制敵。
“哎,你看着點,我去解個手。”
沒過多久,其中一人忽然起身,拍了拍另外一人的肩膀,那人随意地擺了擺手,道:“快去快回。”
“再過一個時辰就要準備進城了。”目送同伴離開,這人又抱怨了句,“還是哈昆他們潇灑,一碗麻沸散灌下去,那群小崽子直接和死豬一樣,刀架在脖子上都醒不了。”
哪像他們,得時刻防備馬車裡的女将軍随時醒過來。
想法掠過腦中,他忽然察覺到不對。
就算是他們,現在也醒了,馬車裡的那位據說武功蓋世,據說他們的新王也曾經是她的手下敗将。如此強大之人,怎麼可能還沒醒?
她在裝睡!
寒意爬上後背,他猛地轉身推開車門,一隻手從裡同時伸出,掐住他的脖子。
“咔嚓”,卡在喉嚨的呼救聲還沒來得及發出,謝媛就十分利落地扭斷他的脖子,将人拖了進來。
“你,換上他的衣服。”
王庭之眉頭皺起有些嫌棄,謝媛一邊扒衣服,一邊催促道:“快點,時間不多了。”
她已經聽到腳步聲了。
“一會兒會給你換回來!”謝媛揪住王庭之的腰帶,威脅道,“你來還是我來?”
王庭之:“……我自己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去解手的那人哼着小曲回來,沒瞧見同伴的身影,本能地警惕起來,手搭在腰上,那裡藏着一把短匕。
“哈吉?”
瞧見“哈吉”背對他探進馬車,他才微松了口氣:“你在幹什麼?”
“我瞧着有點不對勁,你進來看一下,她是不是在裝睡。”
“裝睡?”那人神情古怪,叨了句,“堂堂大将軍,會裝睡?會不會是你想多了?”
雖是這麼說,但他人還是上前兩步,探了過去,擡眸正對上一雙銳利的雙眸。
“你——”
臉上才浮現出驚詫之色,“咔嚓”一聲,他的脖子就被扭成奇怪的形狀。
王庭之面色不太好地收回手,聽見謝媛說了句“太慢了”,臉色更臭了。
“你轉過身,我也換身衣服。”
王庭之神情僵了一瞬,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嘴巴先腦子蹦出一句:“将軍不如穿我的。”
“麻沸散一般不會迫害腦子。”謝媛嘴角微抽,掰着王庭之的臉轉過去,“你若想讓我成為靶子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王庭之默了默,盡量不去理會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可他越是刻意避諱,腦子越是不受控制地開始胡思亂想。
“将軍,如果今日換作是傅恒副将或是其他人,你也會如此嗎?”
“平時也不見你這麼多廢話。”謝媛換好衣服,勾住王庭之的脖子,道,“怎麼,王二公子吃味兒了?”
王庭之想嘴硬回一句“沒有”,可是他說不出口。
謝媛将他推了出去,自己也蹿下馬車,繼續道:“今日換作是任何有能力一招擊殺敵人的人,我都會如此。”
得到和心中一樣的肯定答案,王庭之心情更不好了。
心中滋生出一抹從未有過的古怪情緒,幽幽地斜了謝媛一眼,那一眼愁緒萬千百轉千回,謝媛腳步一頓,都莫名覺得有點心虛。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分頭行動。如果他們醒了,我會牽制住他們,你務必找到裴沉川等人。”
習慣性地捏了捏王庭之的手心,謝媛反應過來時正對上對方暗含深意的眼神,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另一手塞了一塊令牌到他掌心,将他的手掌合攏。
“這是三軍虎符。”
王庭之手指頓了頓,目光沉沉,唇角動了動,最終隻化為一句。
“将軍小心。”
除了他們這邊兩個放哨的,整個隊伍還有十人,倒在火堆旁,在零星的木炭散發着溫熱中,昏睡如泥。
在火堆大概三丈距離處,還停着三輛馬車,和他們的一樣,通身烏黑,馬車上插着一根灰色的旗幟,印着大寫的正楷“蘇”字。
謝媛眯了眯眼,這群南蠻鼈孫兒到底是腦子不太靈光,還是有恃無恐。
打着蘇州商會的名義從兖州入青州?
且不說鐵嶺山匪已占據了兖州,單論地理位置,蘇州至青州可以直接走大運河,就算繞道走陸路,也是借道津南。
隻有是運貨至瓜州,才會必經兖州,或者從青州借道,萬萬沒有反過來的道理。
謝媛腦子轉得飛快,檢查馬車的行動也絲毫不慢,與王庭之一前一後,迅速搜查完兩輛馬車。
沒有人。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落在最後的中間的一輛馬車上。
王庭之先一步站在車窗旁,突然停下腳步,擡頭看向謝媛,微微搖了搖頭。
謝媛也發現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