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在門前佯裝不經意地向内瞟了一眼。
啊哦……是簡無遺。
屋内簡無遺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依舊平淡至極地瞥了一眼。
胥遠期有些尴尬,悻悻進了屋。
房間的布置很簡單。
一張床,一張靠牆的方桌配一把椅子,一套衣櫃,以及一面牆的書櫃。
後面有個面積不大不小的隔間,放着沐浴所需的浴桶。
行李收拾好後,胥遠期便停在了書櫃前。
書櫃上的書分為兩欄,一欄名為《故人記》,一欄名為《萬妖錄》。
他從故人記中抽了一本出來,書中記載的是曆年來除妖師之死,他看着白紙黑字,這些死法千奇百态,有些血腥到讓人如坐針氈。
胥遠期緊鎖着眉頭,又抽出了一本,他看到了易世安的名字。
果然如詭事所言一般,别人的死亡都是具體的一大篇字,可關于易世安的死,書上隻有一句話:“風雲派弟子易世安與妖女危月在大戰中同歸于盡。”
為什麼關于這個傳說中的天才,隻留下了這一句話?胥遠期有些想不明白。
“危月……”胥遠期看着書上這個名字,也是一隻危妖。
胥遠期眼前一亮,又在萬妖錄中翻找,果然找到了危月這個名字。
“危火、危海、危月,皆屬于危妖,其能力遠超尋常妖怪,手段殘忍至極,明昭九年,危火、危海被易世安所殺,明昭十年春,危月身死,目前危妖數量,暫不得知。”
“原是如此。”胥遠期輕輕了合上書,他低着頭,眼中有萬千思緒。
與他一牆之隔的簡無遺同樣站在了書櫃前,當他看到關于易世安的那句話時,少年眸色微沉,語氣冷冷道:“欲蓋彌彰。”
偌大的歸墟司安靜不已,所有新來者都在書櫃前駐足良久。
世間多少秋毫,昔日那般慘烈的景象,在多年以後,也隻成了書上早已幹掉的墨,供後人借鑒。
胥遠期看着泛黃的書頁,他在想,在某一天,他的生死也會被記錄在這樣的紙張上,後來的除妖師們會不會在他這頁上停留片刻。
他拖下靴子,躺下床閉着眼睛想睡一覺。
昨夜一宿趕路未睡,着實是累的。
不過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心态,他掀開眼,擡眸望去。
冷風一直往屋中灌,白紗簾被吹得輕輕揚起,石闆上的陽光若隐若現,這個屋子中有一種久未見人的濕氣,窗邊擺放的那盆劍蘭已枯死,枯枝粘黏在泥土上,花瓣失去了顔色,隻是它的形狀還維持在盛放最美的時候,想必是上一個曾在這裡居住的人栽種的,但沒等到冬天那人便死了,花因為沒人澆水也死了。
“滿屋子的債。”
少年實在難以入睡,便坐了起來。
一直以來,胥遠期都知道除妖師的使命是什麼,所以他向往生,但不害怕死,既然來了,他就要竭盡全力地殺妖怪,同時,找一找,夢中的那張臉。
他将睡亂的頭發重新綁好,而後拿過佩劍,回想起執筆人所言,有一白骨所化的妖怪,害人無數。
劍身翻轉,少年的眉目被反射的光照亮,顯得愈發深邃。
月已西沉,需即刻動身。
臨行時,胥遠期朝自己認識的幾人打了招呼,而後看向一直悶聲不語的簡無遺。
他想,遲早都是要認識的。
于是,他踱步走于他跟前,笑着伸出手:“我是山河派胥遠期。”
簡無遺木讷地看向他,颔首道:“我知道。”
胥遠期:語氣沒有任何攻擊性,表情也沒有任何攻擊性,但是沒有握住我的手……哇……好強的攻擊性。
他内心深歎一口氣,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縮回了手。
轉眼間,幾人便來到了長安最繁華的集市——栖梧市。
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栖梧市位于長安中心軸線甘棠大道與次軸線漱石廊之間。
所謂夜市千燈照碧雲,十二樓合天不夜,三千世界春如海,趕上了正月燈市,街道人頭攢動,燈火通明,才子佳人,相約成對,言笑晏晏。
胥遠期立于混沌人群中,老遠看見初小二目瞪口呆地自言自語:“這般喜慶,長安真的有妖怪嗎?”
于是他喊:“小初!”
初小二看見熟悉的人瞬間淚眼婆娑:“遠期~”
話音夏然而止,“有妖怪。”
“什麼?”
初小二再次說了一句:“有妖怪。”
直覺使然,胥遠期向人群中看去,一個俊俏男子與他對視後瞬間淹沒在人群中。
“别跑!”
他立刻追了過去。
男子跑出鬧市,胥遠期緊追不舍,出了一拐角巷後,男子不見了。
胥遠期氣喘籲籲地停在一門漆深黑的棺材鋪前,他看了眼檐角晃個不停的懸鈴,将門前挂着一盞夜燈取了下來,推門而入。
微弱火光下,少年的眼裡滿是警惕。
他将燈高高舉起,屋内雜亂擺放着十二個漆黑的棺材。
他靠近這些棺材,光線的投射下,一個棺材的尖角很明顯能看出顔色深淺不同。
胥遠期用指尖蹭了一下,他眉頭一皺,這是幹涸的血漬。
“嘭……”
棺材裡傳來很小的撞擊聲。
他将長劍握緊,調整了一個随時攻擊的姿勢。
“咣當”一聲,他推開了一個棺材蓋,空的。
他擡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整個店面都陰森森的,空氣中萦繞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具棺材上。
少年輕移步走了過去,他小心翼翼地将燈放在了一旁的棺材蓋上。
少年屏息凝神,左手掌用力一推,在目光落下的瞬間,右手揮到半空的劍凝滞住了。
鬼燈一線,露出桃花面。
躺在棺材中的女子,長着他日思夜想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