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大家已吃得差不多了,相繼放下了筷子。
見狀,一位執筆人站起,開始發話。
“長安城裡,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戶人家的屋檐下挂着信号煙。”
“從今日起,由歸墟司中人最先開始巡邏,負責偵查妖怪,若有異象,可點燃信号煙,其他各個方位的除妖師看見了便會趕來相助。”
“每五天為一個周期,正月十六到正月二十這幾天,諸位要多加勞心。”
胥遠期聽得腦子嗡嗡的,一除妖師問:“現在就得去巡邏了嗎?”
執筆人道:“我隻負責傳達,要如何做,皆由你們自己決定。”
衆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飯後,有人回房拿了些裝備便離了歸墟司,有的結隊,有的則是單人行。
胥遠期離席時,端着一碗湯,拿了一個肉餅。
他沒有向執筆人找借口說他沒吃飽,因為他發現執筆人壓根就不在乎這些事,他們的包容度甚是高。
胥遠期輕聲打開了屋門。
他的目光尋着床上望去,雲落換了一身衣服,染血的那件衣裳與繃帶都被扔在了地上,她已躺下睡了過去。
胥遠期将湯與餅放在桌子上,又将地上的衣服收拾好,他默聲道:“不吃不喝怎麼行?”
他站到床邊,眉間難掩憂慮,少年彎下身,端詳着雲落的臉龐,她的臉色似乎比昨天好了些,嘴唇多了幾分紅潤之色,但看上去依舊易碎至極。
他有些心疼地輕輕撫摸着雲落幹涸的嘴唇。
雲落一直這樣睡着,不進食,他還是放心不下。
他端過那碗湯,将雲落抱在懷中,用小勺慢慢地将湯喂進女孩的嘴中。
等湯見底後,他動作溫柔地将雲落放下,又為她蓋好了被子。
胥遠期本想理一理她額前的碎發,伸出手時,又想起她今日對自己的厭惡之色,少年心頭不由一陣黯然,失落地縮回了手。
他拿出劍擦拭了一番,随後便走出了房門。
臨走前,他突然産生了一個念頭:他要給門在外面上一把鎖。
但他很快就驚訝地否定了這個想法,他自責道,怎麼能這樣想,那不就真成囚禁了。
他搖搖頭,對自己很是失望:胥遠期,你怎會對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有這樣陰暗的想法。
彼時的無解之西,珏含等不到雲落,着急地來來回回地踱步。
趴在桌子上的小男孩紮着幾個辮子,辮子上綁有很多個狐狸毛制成的毛茸茸的小球,脖子上還挂着一個金色的項圈,項圈前有一個精緻的長命鎖,鎖上刻着他的名字——“時遂”。
他奄奄地趴着,看上去毫無小孩子的天真爛漫。
珏含終于停下了腳步,她用拳頭敲了一下自己的手,道:“不行,這都快兩天了,姐姐還不見人影,肯定是出事了。”
她早已在妖界釋放了特有的信号,若雲落在妖界,定會收到,可此刻她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所以她想雲落必然離開了。
“時遂,我們去長安!”
“長安?可是阿娘說不可以……”
時遂慌忙走過去,話說到一半,突然嘟起嘴巴堅定道,“好!小姨,我們現在就去長安找阿娘!”
珏含帶着時遂很熟練地抄近道,翻山越嶺到了無解之東。
時遂小眼睛轉個不停:“小姨,你之前是不是偷偷去過長安呀?”
“說什麼呢,小姨我可聽話了。”
“哦。”時遂遲疑地點了點頭。
珏含和時遂來到長安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走在大街上,人流湧動,珏含心生茫然:“姐姐會在哪呢?”
看着燈火通明的街道,越是熱鬧時遂便越是難過,他已出現了哭腔:“阿娘呢?”
“時遂乖乖,不要哭,我們先找個地方暫且安置下來。”
珏含低着頭邊走邊安慰着時遂,一擡頭,一男子與她迎面撞上。
珏含忙道歉:“萬分抱歉!”
男子沒說話,隻繼續朝她相反方向走去。
珏含隻走了幾步便發現了不對勁,腰間的錢袋子沒了。
“抓小偷呀……”
話到嘴邊珏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一個妖若惹出太大動靜可不好了。
于是她拉着小時遂便狂奔追去。
偷錢賊看珏含追來,跑得愈發快。
珏含不甘示弱,緊追不舍。
時遂幾乎是被拉着跑的,腳就沒挨地。
他的小辮子在空中飛揚,說話都變得結巴了:“……小姨,慢……慢點!”
“時遂呀,那是我們唯一的錢,想要在長安混下去必須得有錢呀!”
“那小姨,你再快點跑!”
越跑越遠,身邊的人也越少。
那賊望後瞄了一眼,而後眸色已沉,折身跑進了深巷。
珏含也不怕,直接便追了過去,看那男人不再跑了,她也有些累了,彎着身喘了幾口氣,說道:“把錢還給我!”
擡頭看,那賊竟罵罵咧咧地向她走來。
男人一副腌臜姿态:“追什麼追,追到這裡對你有什麼好處?”
珏含看了下四周,那人故意将她引到這偏僻小巷,殊不知正合她意,她喘着氣對時遂說:“等會兒你不要看。”
“不要看?”時遂不太懂。
“就是你現在閉上眼睛,小姨讓你睜開你再睜開。”
“好。”時遂乖乖閉上了眼睛。
那男人迎面走來,指着珏含開口罵道:“你個潑婦……”
話還沒落音,珏含一拳打了上去,她哼了一聲:“不識好歹!”
那個男人的鼻子瞬間噴湧出鮮血,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珏含走過去又踢了男人幾腳,将自己的錢袋子拿了回來,她摸到這賊身上還有其他銀子,也一并拿了過來。
“睜眼吧。”珏含笑着摸了摸時遂的頭。
時遂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吓了一跳:“小姨,你把他打死了嗎?”
“沒有,他跑累了就地休息而已,我們走。”珏含笑眼盈盈地對時遂說道。
“這是怎麼回事?”
珏含剛準備走,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陌生男聲。
珏含回頭看,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這個男子不知道從哪裡穿了過來,他正俯身認真看着地上暈倒的賊,看他這身行頭,是除妖師,珏含之前偷偷來過幾次長安,她甚至認得,眼前的除妖師還是風雲派的。
她強裝鎮定,下意識地把時遂擋在身後:“他沒事,一會就醒了,你不用管他。”
“這樣呀。”男子回答道,他站起身,說道,“你們不用害怕,我是除妖師。”
“除妖師呀,我們當然不害怕了。”珏含笑的勉強。
時遂突然探出頭來:“除妖師?那不是除我們的嗎?”
“……”
空氣中彌漫着淡漠的尴尬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