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皺着眉眯起眼,想看得更仔細些,這時一道從容又緩和的女子聲音響起:“還沒看完嗎?一直不上來。”
别人都這樣說了,胥遠期隻能上去了。
他帶着半分警惕取下腰間的劍,用劍柄挑開水晶戀,那女子直起身,微笑着看向他。
少年拔出劍,脫口而出:“你是妖?”
那女人很坦然地點了點頭。
她挑了一隻眉,笑道:“山河派的除妖師不應該先論好壞,再決定是否殺妖嗎?你這孩子,怎麼直接掏出了劍。”
她搖了搖頭,以一種長輩語氣說道:“不禮貌。”
女子相貌大氣,身形端莊,她這般說話,倒像是訓自己的孩子一樣。
胥遠期看着這奇怪的女人,并未放下劍,他質問道:“你是求凰樓的主人?”
“是。”
“你為何留在長安?”
“在這裡待了很久了,喜歡這裡,離不開這裡。”
“有多久?”
“約摸有……”女子故意放慢了語速,道,“上千年了吧。”
她笑:“太久了,記不清了。”
胥遠期面色嚴肅,上千年?相傳八百年前天下曾有過人妖和平,那豈不是這妖還經曆過那時候?
女子看胥遠期正在深思着什麼,她說道:“接下來,不該問我的名字嗎?”
胥遠期覺得自己好像在被牽着鼻子走,他有些許不滿,道:“你喚作何名?”
女子張口,一字一頓道:“夏、古、衣。”
少年的腦中突然傳來劇烈的疼痛,他不由呻吟了一聲,手中的劍都險些跌落,他忍着痛苦,保持站穩。
他大喊道:“你是誰!”
“夏古衣呀。”
“不是這個,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求凰樓的主人呀。”
“不是這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離不開呀。”
“也不是……”胥遠期皺着眉頭,竟語無倫次,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反觀夏古衣,從頭到尾,極其從容。
女子看他這模樣,不由輕笑一聲,她站起身來,眸色平靜深幽地看着他舉起的劍,食指與中指輕輕夾住劍尖,而後這劍便随着她指尖的發力輕輕落下。
胥遠期完全招架不得。
夏古衣道:“都說了沒禮貌,怎麼還舉着劍。”
胥遠期向後退了一步。
夏古衣繼續道:“你不想要蝶夢鈴了?”
少年恍然記起這件事,他昂首道:“我自然想要,但你想讓我付出什麼?”
“你是有緣人,我送給你。”
“送?當真這麼輕易就送給我了?”
夏古衣低着頭,手中憑空出現了裝着木盒的風鈴。
她問:“你可知這風鈴的來曆?”
不等胥遠期回答,她的指尖提起風鈴,看着栩栩如生的蝶翅,一邊回憶一邊道:“七百年前,有一少年傾慕一少女,特做此鈴,贈予心上人。”
她突然擡頭,看着胥遠期俊俏的臉,又問:“你可知那位少年和那位少女的名字?”
“我怎會知道?”
夏古衣盯着他的眼睛笑:“那少年名為胥遠期,少女名為雲落。”
胥遠期一聽,立馬重新舉起了劍:“你在戲弄我嗎?你怎麼會知道我和雲落的名字!”
夏古衣提着風鈴,似玩笑般将其湊近劍鋒處,少年恐傷到此物,将劍退了一寸。
女子看着他這神情,垂眼将蝶夢鈴放回盒子中,她歎了一口氣,道:“不逗你玩了,送給你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夏古衣似有些無奈道:“我是千年老妖呀,什麼不知道?”
她說着便将盒子遞過去,胥遠期不信任她,但着實想要此物。
他半信半疑地收回劍,接過了盒子。
少年從牙縫中擠出二字:“多謝!”
他轉身撥開水晶簾,直奔樓梯口。
這時,夏古衣的聲音從身後再度響起,那聲音像是浸泡在苦海中多年,苦澀中帶着半分勸解,她道:“孩子,若真遇到什麼不懂的事情,便來問問我吧,也許我能告訴你,你想知道的答案。”
胥遠期的腳步頓了片刻,他沒有回頭,銳利的眼神向後輕輕一瞥,迅速下了樓。
樓下那女嬌娘竟一直沒走,她坐在地上,看胥遠期下來,頓時蹦了起來,她激動地問道:“怎麼這麼長時間?主人對你說什麼了?”
胥遠期回答地有些敷衍:“沒什麼。”
其實他也不是敷衍,他隻是覺得,此番對話好像沒有任何價值。
女子皺着眉頭将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眼:“你是除妖師吧?”
“自然。”
“你會一直是除妖師吧?”
“什麼意思?”
“怕你搶我飯碗。”
胥遠期笑:“姑娘不必多想,我定不會這樣做。”
女子點點頭:“那就好。”
胥遠期離了求凰樓後,便大步往回趕。
他拿出盒子中的蝶夢鈴,輕輕搖了搖,蝶翅震動,如沐清風,少年擡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求凰樓,眼底一閃而過的困惑,他回過頭,看向風鈴的眼又變得溫柔無比。
初小一、初小二早已趕到了歸墟司中,他們手中拿着符咒,嘴中一直喃喃重複着咒語,唯恐在辦正事的時候突然念錯了。
簡無遺不慌不忙,坐在石凳上面色平靜。
幾人都不在月沉閣内,他們在許裳裳居住的院子中,顧家兄妹還有歸墟司其他幾人也都在此。
顧清冉看着符咒,贊歎般搖着頭道:“哇塞,這胥遠期可真是有想法的人。”
說完話後,少女帶着些幽怨的目光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顧長聿。
紀白汐看似有些發愣:“遠期哥好勇敢。”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是胥遠期回來了。
他朝衆人招了招手,春風滿面地快步穿過月洞門,他擡頭看着月沉閣院中的櫻花樹,一個翻身跳到了樹上,将蝶夢鈴挂在了枝頭。
緊接着,他敲響了雲落的屋門。
門開了,少年略帶着些腼腆道:“雲落,你能出來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