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胥遠期起了個大早,他将所有的銀子收好,仔細又核對了一遍,确定半兩不少後,他将銀子盡數倒入錢袋,趕向了求凰樓。
這一次,老遠看見那女子的微笑,少年笑得也很有底氣:“我來還錢!”
嬌娘颔首:“公子同我上來吧。”
胥遠期随她進了求凰樓,看女子悶聲不語,隻一味上樓,他問:“去幾樓?”
女子道:“八樓,欠條這些重要的東西在八樓。”
少年點點頭。
二人的身影在樓梯間穿梭,越過一層又一層。
即便是此刻,胥遠期還是難免感慨自己見識之少。
這高樓内,不隻外部有一圈回廊,每層的内部也為中空結構,有一圈層層遞減的回廊。
每上一樓後,二人需繞着回廊走向對面方向的階梯,這時少年在欄杆旁低頭一望,就會發覺這高樓愈來愈宏偉,而下方那些歡呼起舞的的人群也愈來愈渺小。
他擡頭一望,心生坐井觀天之感。
這樓就像是一口深井,井底大,井口小,他如井底之蛙,擡頭窺見的天不是天,而是唯一不是中空結構的九樓。
九樓的存在宛若一塊巨石将這口深井徹底封住。
有了這種想法後,胥遠期眉頭皺了一下,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們都是被困在井裡的人。
到了八樓後,女子領他來到一間屋子。
一打開門,胥遠期的眼睛就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滿牆挂着琳琅金玉,滿桌滿櫃都堆疊着各式各樣的奇珍異寶。
世人千金難求之物,在此地,也不過被随意在某個牆角疊放在了一起,落灰了都不知道。
少年的眼睛巡視着這一圈寶物,目光突然被一個木盒裡的風鈴吸引。
在滿屋稀世的和璧隋珠前,這風鈴并不算顯眼。
但就是讓少年的目光遲遲挪不走。
女子從櫃子裡找到了欠條,胥遠期将錢袋交給她,女子低頭數着錢,胥遠期看着那風鈴,問道:“這是何物?”
女子擡頭瞥了一眼,而後低頭面不改色地繼續數錢,她道:“它喚作蝶夢鈴,蝶翅由銀絲镂空而制,風吹過時,此鈴音如流水,蝶翅也随之扇動,甚是精妙美麗,公子想要?”
“這個……多少錢?”
女子核對完銀子的數目,撕了欠條,笑道:“這個不賣。”
胥遠期有些失望:“不賣嗎?”
“不賣,隻送,送一有緣人。”
胥遠期笑:“你看我像有緣人嗎?”
女嬌娘也笑:“像不像的,得問主人。”
看少年遲疑,她又道:“你若真想要的話,就跟我一起問問主人吧?”
她拿起那個裝着風鈴的盒子,開玩笑道:“萬一……你真的是有緣人,豈不是正合你意。”
胥遠期看着盒子中精緻的風鈴,他着實是想要的。
看到它的第一眼,他的餘光便被勾了去。
于是他應了下來:“行。”
女子帶着他停在了八樓與九樓的樓梯間。
一根很細但很長的金線綁在樓梯兩側,來回穿梭,一彎一折,蜿蜒至九樓上方。
隻見女子拿出一枚銅錢模樣的白玉,輕輕彈動細線,彈完後,她畢恭畢敬地跪在了地上。
女子拉扯胥遠期的袍角,示意他也跪下。
胥遠期才不想跪,他就直愣愣地站着,皺着眉頭看着這細線。
女子跪在地上,她仰起頭,目光十分認真。
金線忽然有頻率地抖動了起來,女子滿臉堆笑,目不轉睛地看着,看着看着,她的笑容便凝固了下來。
等金線恢複到靜止狀态後,女子的笑容已完全消失,她站起身,看着胥遠期,道:“主人讓你上去。”
胥遠期:“什麼?你不是說九樓無人上去過嗎?”
這女子也萬分疑惑:“是如此,但主人說讓你上去。”
“你們一直都是用這根線來交流?”
“是。”
少年帶着疑惑問道:“那你沒見過所謂的主人?”
女子似有些不滿,她扭頭道:“沒有。主人既然讓你上去,你便上去吧。”
她嘀咕道:“真不知道你修了什麼福,竟然能見到主人。”
胥遠期也嘀咕道:“這就算有福了?”
女子瞟了他一眼,目光看向他腰間的佩劍,道:“這劍就不必帶了吧。”
胥遠期捂着劍柄:“這劍自然要帶,真發生什麼,還能自保一下。”
“那你快上去!”
胥遠期看向樓梯間纏繞着的金線,問道:“有這金線我怎麼上去,鑽過去嗎?”
“主人既然同意讓你上去,你自然能夠穿過去。”
将信将疑的,胥遠期邁上了一步台階。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身體竟毫無損傷的直接穿過了金線。
少年緊閉了一下眼,又猛地睜開。
他唯恐此情此景是幻覺,一睜眼自己若是被這些線大卸八塊了豈不是完蛋了。
睜眼後,無事發生。
在樓下女子半分好奇的目光中,他從容地來到了無人進入過的九樓。
這樓梯的最上方,是一個四四方方的邊長不足一米的洞口。
求凰樓的以下八層,倒像是九層挖的地下室。
胥遠期的頭從洞口探出來,四處張望了一眼。
帶着半分不可置信,少年又連下了幾層階梯,向下看了幾眼。
樓下女子還未離去,看他此番行徑,喊道:“你做什麼呢?怎麼還不上去?”
隻見胥遠期搖着頭,自言自語道:“是求凰樓沒錯呀。”
他狐疑地再次走上階梯,将頭探出洞口。
這至高無上的九樓,竟是求凰樓中唯一不像求凰樓的地方。
求凰樓以下八層奢侈到恨不得以黃金白銀鋪地,然九樓映入眼簾,卻是極度尋常的房屋布置。
洞口處圍繞着三面欄杆,少年透過欄杆縫隙望去,近處地面乃尋常棕褐色木闆,白牆上挂着三兩幅字畫,那字他看不懂,像是小孩子瞎畫的。
一把方桌,旁邊兩張鼓椅,屋中擺放着許多花,就連欄杆旁也擺了幾盆胥遠期叫不出名字的花。
唯一的水晶牖透過的日光足以把整個房屋照亮,不僅不沉悶,反倒加了絲朦胧之感。
胥遠期聞到一股香味,不是花香。
他仔細嗅了嗅,是烤紅薯的味道。
他遲遲沒出洞口,隻是又上了一層,他斂眸望去,此屋中間由淡青色水晶簾隔開,簾子後,能看見最裡面擺放着一張垂着紗幔的拔步床。
裡屋靠牆有兩張太師椅,太師椅中間有一方桌,一個穿着西子色錦衣的女子身影被遮擋住,若隐若現,似乎是向後靠在椅背上,所以唯獨看不清她的臉,胥遠期隻能看見那烤着紅薯的火爐擺在她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