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程度,倒趕得上劍了。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今天早上竟然直接穿過了這些細線。
他歪着身體換着方向地望向樓梯的盡頭,可這個角度除了密密麻麻的金線,什麼都看不到。
“咚咚咚……”
不急不慢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看到裙擺的那一刻,胥遠期就已然知道來人是誰。
是雲落。
雲落下了幾步階梯後,也看見了守在下面的胥遠期,她神色平淡如水,繼續走下台階。
“诶……”
胥遠期下意識地囑咐她小心絲線,然話未說出口,雲落已平安穿過了細線,他知道,是自己多慮了。
“雲落。”
他隻喊了下她的名字,沒有問其他的話。
不知道該問什麼,該怎麼問。
雲落也沒有說其他的話,二人一起走回了包廂。
進門時,所有的菜都已上好。
大家招呼道:“就等你倆了!”
時遂跑過去牽着雲落回到座位坐下。
他們像一家人一樣,其樂融融地動筷吃飯。
簡無遺本是話不多的,之前胥遠期曾對大初小初說過簡無遺不善言辭,大初小初便坐在他兩邊,帶着簡無遺說個不停,他們太過熱情,木讷寡言的少年也隻能時不時地回應一下。
席上,什麼瑣事都可以聊,唯一不聊的,便是家庭。
這幾乎成了所有除妖師的共識,如果不是極好的關系,對方沒有主動提家中的事,便切切不可問。
吃了會飯,珏含非要和時遂換個位置,她坐穩後,在雲落耳邊輕聲問了一句:“姐姐,你去九樓了嗎?”
雲落以極小的幅度點了一下頭。
“裡面是不是有隻大妖?”
雲落眼眸微微擡起。
“比妖皇還大嗎?”
雲落遲愣片刻,做了個嘴型,說出了三個字。
“差不多。”
“哇……”珏含驚歎着搖搖頭,她不再多問。
她僅僅是好奇而已。
胥遠期的目光看向對面溫婉的姑娘,他想起雲落從九樓下來的情形,少年心頭閃過一絲困惑,不過很快便煙消雲散。
他都曾上去過,雲落自然也是可以上去的,何況雲落和那九樓的夏古衣都是妖,說不定還認識呢,沒有什麼值得困惑的。
他搖搖頭,悶聲幹飯。
這麼貴的菜,得使勁吃完。
很顯然,席上的其他孩子也都是這樣想的。
飯後,衆人嘻嘻哈哈地在求凰樓前就此分别,各回各家。
歸墟司的幾人本一同走着,胥遠期一回頭,簡無遺不見了。
他沒多想,和雲落他們繼續往歸墟司走。
而此刻的簡無遺被堵在了巷口處。
他本正常行走着,結果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将他拽到了此地。
他還當是個男人,一轉頭:
“嘿!”
黎酒跳在了簡無遺跟前,少年那劍剛欲舉起,看見來人是她又無奈地放下了。
黎酒笑:“你還記得我嗎?”
說着說着,她就拉住了簡無遺的手。
簡無遺立馬甩開了她的手,怒道:“你成何體統!”
黎酒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她皺着眉頭:“怎麼了嘛?”
“刀劍無眼,你休要與我糾纏。”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兇呀?”
簡無遺不理會她,轉身離去。
黎酒扯住他的衣袖:“你真的不管我了?”
“我與你素不相識,談何管你。”
“可是我喜歡你呀。”
“人妖殊途。”
看着簡無遺這一本正經的表情,黎酒忍住笑意,裝出一副妥協的樣子,她松開了少年的衣角,道:“好吧,那我走了,不過,你真的不能帶去你的地方住嗎?”
簡無遺帶着半分嗤笑道:“我是除妖師,我想随我去歸墟司嗎?”
“對呀,隻要你保護好我就好了呀。”
她的話天真又爛漫。
“你是妖,我是人,我不殺你就已經不錯了,提什麼保護你?”
“那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呀?”
簡無遺不想回答,黎酒就一直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無奈,少年道:“簡無遺。”
黎就心滿意足,笑:“我叫黎酒。”
說完後,她的眸光又盯上了少年的唇,她捧着簡無遺的臉,迅速在他的唇角落下了一個吻。
不等少年發飙,她飛快地逃離了現場。
又被奪走一個吻的少年半會沒有反應過來,意識到發生什麼後,他睜着圓目,看向女子跑開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
簡無遺回到歸墟司,直奔靈樞台而去,胥遠期早就到了,這也是他罕見地到的比簡無遺早。
看他來,胥遠期開玩笑道:“你怎麼回來這般晚,是聽見我對雲落說的話後,你羨慕嫉妒恨了?”
不等對面人回答,胥遠期自顧自地點點頭:“看得出來,你大概與姑娘家都說不上幾句話,羨慕嫉妒恨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簡無遺不說話,于是胥遠期就繼續道:“其實我也不懂這男歡女愛之事,聽聞這牽手呀,親吻呀,學問多着呢。”
他又搖頭:“說這些做什麼?咱們一時半會也用不上。”
看着身形繃得直直的簡無遺,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沒事,你還年輕呢,不着急。”
簡無遺一直不說話,胥遠期還當自己開玩笑說的話真傷害到他了,于是後來又一直道歉個不停。
少年也奇怪,自己在道歉,為啥簡無遺耳根紅如楓葉。
在靈樞台的這個下午,胥遠期躲着機關,今天一天他的心情甚好,先是還清了求凰樓的錢,雖然又欠了五兩銀子,但也無妨。
還向雲落訴說了心意,雖然雲落不會立刻喜歡他,但起碼她不會再讨厭他了。
想到這些事情,他一邊躲着險惡的機關,一邊極力按壓住嘴角的笑意。
奈何實在太過開心,沒忍住笑出了聲。
台上的弟子愈來愈多,看着癡笑的少年,他們不由道:“天了,胥遠期練功竟已練到了癡狂的地步。”
暮雲過,狂風起,天色欲晚,烏雲密布,看來是真要下一場大雨了。
夜裡,無月無星,風聲袅袅,大雨傾盆。
剛被催生的櫻花,一夜之間,在風雨的肆虐中,打回原形,落了一地。
窗外雷雨交加,雲落站在窗邊,看着滿地被摧折的落花,一言不發。
胥遠期同樣站在窗邊,透過這窗戶,他看的不是落花,看的是雲落。
雲落伫立良久,而後撐了把青色的傘推門而出。
雨聲滴答,濺在地上泛起圈圈細微的漣漪。
雲落撐傘走在雨中,來到櫻花樹下,微微将傘向後偏了幾分,她擡眸看向在風雨中搖曳的風鈴。
銀色蝶翅還在晃動,雨聲太大,蓋過了大部分的風鈴聲。
這風雨将銀鈴移了個位置,越來越靠近枝頭,眼看着就要落下。
雲落就平靜地看着搖搖欲墜的銀鈴,好像是在等待它落下。
“叮鈴”一聲,不出所料,銀鈴猝然墜落。
胥遠期一個箭步沖了過來,彎腰接住了蝶夢鈴。
雨很快地便将他渾身淋濕了,他似乎沒在意這一點,隻舉起風鈴,對着雲落笑道:“可不能因為風鈴掉了就不算數了。”
雲落看着淋濕的少年,向他靠近了一步,稍稍将傘舉高了些。
青傘覆蓋在胥遠期的頭頂上。
雲落看了一眼滿地的花瓣,說道:“花謝了。”
少年道:“但它開過。”
雲落道:“隻開了一天。”
少年笑:“但它開得很美。”
雲落沒再多說。
胥遠期看着她,聲音溫柔問道:“下大雨呢,出來做什麼?”
“今夜風大,這蝶夢鈴雖是精巧,但也嬌貴,怕它摔了。”
少年聽罷,笑着搖了搖風鈴:“所幸,被我接住了。”
“這天氣不好,等以後我找個時間,再将它重新挂上。”
“好。”
沉默片刻,雲落道:“我送你回屋?”
“不用,已經淋濕了,我不需要打傘。”
胥遠期說完後便冒着雨又沖回了屋檐下,他朝雲落擺了擺手。
雲落沒有回應,黑夜中,看不清她傘下的表情,她很快便撐傘來到了屋檐下。
關傘,轉身,閉門,一氣呵成。
胥遠期愣在檐下,心想:“是我感覺錯了嗎?從求凰樓回來後,她好像又冷漠了些。”
少年“害”了一聲:“怎麼可能?估計是因為下雨了。”
他說着也回到了屋中。
少年将風鈴暫且挂在了床幔上,入睡的時候,他輕輕地吹了一下鈴铛,看到蝴蝶振翅後才心滿意足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