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春三月12日的清晨,法國盧浮宮
瑞爾芙面對着名畫《跛足孩子》,席地而坐,拿着畫筆為畫布上臨摹的畫添上最後一筆。
她總是趕在最早的時間來臨摹這幅畫。
“哇哦,親愛的,你簡直畫得跟胡塞佩·德·裡貝拉一模一樣。”
胡塞佩·德·裡貝拉是《跛足孩子》的作者。
瑞爾芙向圍觀她畫畫的盧浮宮工作人員腼腆的笑了笑,“謝謝您的誇獎。”
她的法語口音很平淡,帶有俄羅斯人特有的口癖,聽起來像是在誠懇陳述,沒有法語慣有的起伏。
工作人員看着眼前這個瘦弱中還帶着幾絲憂郁的黑發姑娘,忍不住憐愛起來,“你可真漂亮。”
瑞爾芙是個漂亮姑娘,兼具俄羅斯和法國血統,有着俄羅斯人的深邃輪廓和法國人的精緻五官。
她的美麗沒有攻擊力,沒有鋒芒,宛若溫潤的溪流般,靜靜的流淌在人的眼前。
霧氣般的憂郁在這條溪流上騰空而起。
黑發修剪成齊脖短發,一雙棕色眼眸宛如西伯利亞森林裡蘊藏的琥珀,明明是對桃花眼,可裡面卻凝結着似有似無的憂傷。
在長達數年的藝術學習中,瑞爾芙整個人早已被藝術腌入味。
她站在那裡就是一部藝術片,故事感與破碎感交織,我見猶憐,讓人不忍說一句重話,生怕她下一秒就落淚。
工作人員忍不住贊美上帝造人的靈巧,又憐愛起瑞爾芙的過去。
瑞爾芙将臨摹好的畫作和手裡用到僅剩筆尖的鉛筆塞進背包,準備離開這裡。
“不多畫一會嗎?”工作人員問。
這幾周,瑞爾芙每天都從早上畫到閉館才離開的。
瑞爾芙搖了搖頭,“不了,我今天有急事要做。”
她等今天等得很久了。
決定她命運的信封即将到來。
……
三月的巴黎吹着冷風,瑞爾芙裹緊大衣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的家在郊區,從盧浮宮到郊區,需要轉乘地鐵和公交,再走上十幾分鐘。
經過香榭麗舍大街時,瑞爾芙掃了眼各家奢侈品店今年春季的櫥窗裝飾。
明明天氣還是很冷,但裙子已在這些櫥窗中閃亮登場。
瑞爾芙被Dior櫥窗裡的一件奇形怪狀的裙子所吸引,忍不住駐足觀看。
這時,冷風襲來,瑞爾芙再次裹緊身上的大衣。
看到自己的衣袖處露出來的毛線,和洗得發白的衣身,瑞爾芙暗罵富人的錢就是好賺,連破布都能當裙子。
她自知沒錢,便加快步速,逃離這條散發着金錢香味的街道。
巴黎,是座等級分明的城市。
回家的路上,瑞爾芙再次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乘地鐵,轉公交,然後步行十幾分鐘。
從繁華的盧浮宮到幹淨的第五區,最後抵達髒亂差的93省。
瑞爾芙和她的媽媽就住在93省的一間小公寓裡。
剛走到公寓樓下,一個足球朝瑞爾芙襲來。
瑞爾芙緊急躲閃,才沒被足球砸傷。
她順着足球飛來的方向看去,是兩個小孩在街道上踢足球。
“你好,麻煩把我們的足球,踢過來,可以嗎?”那個踢球的小孩嬉笑着朝瑞爾芙招招手。
對于足球剛剛差點砸傷人的事,兩個小孩選擇視而不見。
瑞爾芙笑了一聲,擡腳直接把足球踢進對面的河道裡。
她啊,連路過的狗都要被她踹一腳。
瑞爾芙的性格與長相完全是兩碼事,憂郁脆弱的外表和利己自私的性格扭曲相生。
“喂喂喂!你幹什麼啊!那是我們的足球啊!”
“你太過分了!”
“你賠我們球!”
瑞爾芙不理會身後兩個小孩對她的指責,背着包徑直走進公寓。
沒用刀把足球紮破,都算她好心腸了。
……
剛打開家門,一抹胖乎乎的身影向她撲來。
“媽媽的大寶貝啊,我的芙芙啊,媽媽的親親大寶貝,”克裡斯季娜舉着信封,一邊哭着,一邊緊緊抱住她的女兒,“英國來信了,來信了,我的寶貝啊,你要去英國皇家藝術學院上學了。”
19歲的瑞爾芙越級申請英國皇家藝術學院——世界最頂尖的藝術學院。
很顯然,決定她命運的信封到了。
她啊,注定前途光明。
“嗯哼,我去英國皇家藝術學院上學,那是他們的榮幸。”瑞爾芙從媽媽抱得越來越緊的懷裡鑽出,拿起桌子上的抽紙遞給媽媽。
克裡斯季娜哭得泣不成聲,胡亂抽出幾張紙巾擦了擦眼淚。
“太好了,我們别廖茲金家要出畫家了,終于不是罪犯了!我的媽媽,我的祖母,我的聖母瑪利亞啊,烏拉!”
克裡斯季娜随她媽媽姓,姓别廖茲金,瑞爾芙也随媽媽姓。
瑞爾芙翻看随信而來的賬單,無奈的歎了口氣。
一年1萬英鎊的學費,簡直是搶錢。
克裡斯季娜看出瑞爾芙對學費的擔憂,連忙說道:“不用擔心,芙芙,媽媽有錢,媽媽可以多打幾份工賺錢的。”
瑞爾芙合上賬單,聽着媽媽計劃如何賺取學費的宏偉計劃,抿唇不語。
信克裡斯季娜有錢,不如信她是俄羅斯沙皇。
對哦,俄羅斯早沒沙皇了。
瑞爾芙為自己想出來的絕妙笑話笑了笑。
果然她就是天才,連笑話都這麼接地獄。
掃了眼簡陋的屋室,狹窄的房間塞滿二手家具,木制地闆因長年使用而斷裂隻能用膠布粘合。
就在這裡,瑞爾芙被媽媽養大了。
“中午吃什麼?”瑞爾芙打斷克裡斯季娜。
克裡斯季娜驕傲的舉起她帶回來的三明治,“今天後廚的主廚心情很好,連過期的三明治都讓我帶回家。夠我們吃好幾頓!”
克裡斯季娜曾是個漂亮的俄羅斯姑娘,瑞爾芙愛她,但生活不愛她。
在巴黎,一個異鄉的貧困女人養一個孩子,是件難事。
生活将克裡斯季娜打磨成現在這個樣子——胖乎乎的中年婦女,每天在後廚忙碌,連頭發都變得油膩起來。
瑞爾芙愛她的媽媽,但她已經受夠貧窮。
這種窮日子,她過夠了,她急需一筆錢,一筆大錢,大到能讓她和媽媽後半輩子衣食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