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紮吉準備去認識一下瑞爾芙時,一個畫廊的工作人員走過去,提醒瑞爾芙面試時間到了。
瑞爾芙徑直走向畫廊副館長辦公室,與因紮吉擦肩而過。
因紮吉站在原地,彎腰拾起從瑞爾芙帆布包上掉落的挂飾,是個生鏽的十字架。
意大利皆是天主教的信徒。
因紮吉也不例外。
……
瑞爾芙敲了敲門,辦公室那邊傳來一聲溫厚的聲音。
“請進。”
瑞爾芙推開大門,走了進去,隻見一副名為《替罪羊》的經典聖經版畫複刻版,擺放在辦公室中央。
她一進去,就看到了這幅不祥的畫。
“請坐,親愛的,要來杯紅酒嗎?”
副館長是個溫和的中年意大利女性,一身白色西裝。
她打開玻璃吊燈,使整個房間沐浴在暖色調之中。
“好的,謝謝您。”瑞爾芙下意識回道。
她那俄羅斯式口癖在副館長聽來隻是覺得瑞爾芙是個講禮貌的好孩子。
一看就是家教很好。
這讓副館長笑得眯起眼睛,愈發對瑞爾芙感到滿意。
她坐回辦公桌前,喝了一口紅酒後,便戴上眼鏡,從一疊簡曆中抽出瑞爾芙的簡曆。
“你的簡曆,我看了,十分優秀,畢業于英國皇家藝術學院,是個高材生,”副館長拿起瑞爾芙的簡曆翻閱起來。
“瑞爾芙·布萊克伍德,英國人,現年25歲,曾在多國的畫廊中實習過,真是非常棒的簡曆。”
說完,副館長合上簡曆,拍了拍手,“特别棒的簡曆,獨一無二。”
不知為何,副館長看過來的視線像融化的麥芽糖液,沾上一點,便扯不斷甩不脫,纏得人胸腔發緊。
令瑞爾芙感到不适。
一進入畫廊,從看到《無題》開始,瑞爾芙總覺得這裡怪怪的。
畫也怪,人也怪。
但她就是說不出究竟怪在哪裡。
不過在瑞爾芙那堪稱藝高人膽大的造假簡曆面前,什麼怪異都顯得平庸。
副館長掃了眼瑞爾芙的衣着,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幾分,“看來你的家境也很不錯。”
瑞爾芙點頭微笑,“我父母在英國經營幾處農莊。”
言外之意就是她是富二代,不缺錢。
搞藝術的,要麼特别窮,要麼特别富。
而往往,富的隻會越富,窮得隻會越窮,這就是學藝術的下場。
學藝多年,瑞爾芙早已知曉這些所謂畫廊實則臭賣畫的習性——最愛出廠自帶家底的員工。
為了加大籌碼,瑞爾芙選擇裝成富二代,特意換了身亞麻拉夫勞倫,雖然全身都是A貨。
請記住:她現在是25歲的英國富二代,畢業于皇家藝術學院的高材生——瑞爾芙·布萊克伍德。
年齡造假,身份造假,财富造假,經曆造假,父母造假,名字造假。
這張簡曆除了人臉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真正的瑞爾芙·别廖茲金隻是個俄法混血,媽媽打工,爸爸坐牢,空有畫技的19歲美麗窮光蛋。
聽見瑞爾芙說她父母不缺錢,副館長更笑得睜不開眼睛,當即起身朝她伸手,“恭喜你,瑞爾芙小姐,歡迎你加入我們普裡斯馬畫廊,成為畫廊的藝術品投資顧問。”
瑞爾芙眨眨眼,沒想到就這樣輕輕松松的得到這份工作。
僞造簡曆,過來面試,自稱富二代,得到工作。
果然就是個草台班子。
瑞爾芙握住副館長的手,在心中吐槽這家畫廊過于潦草。
不過,這家畫廊可是在米蘭排名前十,知名度很高,小而美。
自大的瑞爾芙勉強對它感到滿意。
副館長則在打量着瑞爾芙。
從上百份簡曆中精心挑出來的羊,最是好‘吃’。
副館長自認為眼前這個小姑娘是個養在溫室,受過高等教育,好拿捏的花瓶。
畢竟瑞爾芙長得那麼易碎又漂亮,副館長生怕握手時力度太重,捏碎了她。
挂在牆壁上的《替罪羊》被燈光打落的影子正籠罩住瑞爾芙,像是有人正悄無聲息的為她畫上一層牢籠。
……
拿下offer,确定明天就能來上班的瑞爾芙離開副館長辦公室,繼續在畫廊裡閑逛。
她回到那副名為《無題》的畫前,駐足于此。
還沒看幾分鐘,瑞爾芙的思緒就被帶有皮埃蒙特口音的聲音打斷。
“你好,你的十字架剛剛掉了。”
瑞爾芙擡眸看去,隻見她在地攤上随便買的十字架的鍊條正纏繞于修長的手指間,十字架本體則垂在半空。
順着鍊條纏繞的手指往上看,瑞爾芙發現這個好心人是AC米蘭教練——菲利普·因紮吉。
最完美的冤大頭之一。
真是天佑于她。
從抵達意大利的那一刻起,瑞爾芙便對她準備敲詐的冤大頭有了詳細條件篩選。
她選擇從腦子最空最有錢最容易接近的球星下手。
當然,聰明的瑞爾芙不會大海撈針。
首先,她來到畫廊工作,就是為了近距離接觸到這些投資藝術并期待回報的球星們。
畫廊就像一層漏網,替她篩選出目标群體。
他們夢想天降餡餅,瑞爾芙就以藝術品顧問的身份,助力他們夢想成‘真’。
然後,對于冤大頭進一步的挑揀,瑞爾芙有一套嚴苛的标準。
首先,不能太年輕,年輕不好騙。
其次,不能太出名,人怕出名豬怕壯。
最後,不能在役,退役才最有錢。
綜上,瑞爾芙很滿意因紮吉。
掃了眼因紮吉的臉,對美有些許挑剔的瑞爾芙更是滿意了。
不愧是亞平甯半島有名的聖西羅吸血鬼。
因紮吉的整張臉從發際線到下巴保持黃金分割,睫毛投下的陰影像喬治亞·歐姬芙畫布上綻放的罂|粟|花。
眼角已被時間雕刻上些許細紋,這提醒所有人,此時的因紮吉已經步入中年,年過四旬。
四旬的意大利男人正是巴羅洛紅酒的最佳賞味期。
他穿着松垮的白色襯衫,外套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白襯衫最上面的紐扣松開,鎖骨若隐若現,像是在邀請情人親吻。
在因紮吉話音剛落的幾秒間隙中,瑞爾芙就想好了她的‘謊言’。
“我的上帝,”瑞爾芙故作慌張的打開包,确定包上的挂飾就是在因紮吉手裡後。
她微微低頭,不敢與因紮吉對視,整個人宛若一隻受驚的金絲雀,慌忙道謝,“真的太感謝了,要是它丢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好似因紮吉手裡的那個十字架對她來說彌足珍貴。
可實際上,那是瑞爾芙在地攤上随手買的玩意,1歐元一個。
“那下次可别再掉了。”因紮吉笑道,随後擡手,将十字架緩緩放入瑞爾芙伸出來的掌心。
當十字架落入她的掌心時,瑞爾芙那雙琥珀的眼眸隻裝得下這個生鏽的十字架。
而因紮吉則在盯着瑞爾芙看。
為此刻瑞爾芙展露的笑容所吸引。
9年後,當因紮吉回想起這天時,他突然明白,他就是那個生鏽的十字架,落入瑞爾芙的掌心。
逃不掉。
他已生鏽。
他也不想逃。
但現在,因紮吉什麼都不知道。
他隻是抱着對美的欣賞,單純的想要認識一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