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與綠盈面面相觑,明念的确在六歲那年走失過。隻是那時綠盈尚未在小姐身邊伺候,遊冰夢更是不在府中,随着外祖去了西域。
遊冰夢依稀記得那時父親在忙着處理闵州水患赈災之事,忙得不可開交。母親也在其中周旋,和京中多位夫人從中轉圜,在各家庭宴上遊走。
明念便在那時生了一場病,雖不至于要命,放在那般小的年紀,也算很厲害的風寒了。在府中将養了月餘才好。
大病初愈,按着明念這般活潑的性子,自是在府中待不住。奈何當時父親與母親迫于時局轉圜。
六歲的明念雖然心心念念府外的天地,卻也是爹爹娘親最貼身的小棉襖,沒有再鬧過出府,隻嬷嬷們陪着放風筝。直到那日一直伺候她的牡丹從門外進來,一反常态給她戴上了一頂帷帽。
明念睜着圓圓的眼睛看她,這帷帽明念并不陌生。此前每次出府,牡丹都會給她戴上。但最近爹爹和娘親都有大事要忙。
明念小手托腮有些糾結,可她和娘親拉過鈎了呀。雖然特别特别想出去玩,但為了不讓娘親和爹爹擔心,最近還是不要出府了。
明念想着乖乖要将那帷帽解下來:“牡丹姐姐,我們還是不出去了吧,念念去找嬷嬷們放風筝。”
“小姐不想出去嗎?”牡丹蹲下身來望着她,嘴角隐隐勾出一抹笑意:“可夫人說,要接小姐去定遠侯府呢。”
“小姐也不想去嗎?”
牡丹眼眸含笑。
明念被這突然的驚喜給砸中了,母親與定遠候夫人乃手帕交,帶着明念去過許多次。六歲的明念不知政事該怎麼處理。
可想着母親近日在各府庭宴上輾轉,定然是母親這幾日都沒有同明念親近,想念念呢!
明念小小的拳心一攥,高興得幾乎快要蹦起來。歡喜地露出兩顆漂亮的虎牙:“好呀好呀,娘親想念念咯,念念要出府咯!”
“牡丹姐姐,你快幫我再戴一下。”
粉雕玉琢的團子仰起頭,即使閉着眼睛,臉上也是掩飾不住的歡喜。
牡丹眼睫微微躲閃,眸心閃過一抹複雜。最後還是眼一閉,狠下心來蹲下去給明念重新把帷帽系上。
小姑娘閉着漂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卷翹,開口時小胳膊往上一伸:“牡丹姐姐,系蝴蝶結!”
牡丹神色微頓,又重新執起系帶,挽出一隻漂亮的小蝴蝶俯在明念的脖頸上。
小姐,對不起。
牡丹也是走投無路。
牡丹帶着明念出了府,她是明念的貼身丫鬟。從小姐出生時便被選在身邊伺候,在四個一等侍女中行事最為穩重。所以每次出府為了不太張揚,都是她跟着明念出去。
這次也不例外,平媽媽不在,牡丹出府時雖然被看門的小厮攔了一道。但見着小姐掀開帷幕沖他們笑得開心,皓齒明眸。
高高興興地說要去定遠侯府找夫人,定遠候府離丞相府隻隔了幾條街。自然不用馬車,再說三小姐平日裡最是活潑可愛,從不為難人,每次出府都會帶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回來,即便他們隻是看門的小厮,也被三小姐記挂着。
這般好的主家,京城中可是沒幾個,打着燈籠都難找。
三小姐人見人愛,走到哪裡都讨人喜歡,他們作為相府的家仆,見着小姐病了這麼久難得如此開心,心裡已經動搖了大半。
再見着牡丹拿出來的令牌,自然是放人出府了。
走之前明念還用小手心給他們一人揣了一片小金葉,輕輕放在胸膛上拍了拍:“放心吧,我到時就和母親一起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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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帶着明念出了府,起初明念是被她牽着的。後來還是牡丹提議,小姐風寒初愈不宜受累,又被牡丹抱在了懷裡。
明念倒是沒有太在意,她的小腦袋全部都被許久不曾出府的愉悅所占據。小帽子撥浪鼓似地一晃一晃,又因為帷帽的遮擋,一時并未察覺出什麼。
直到牡丹走了許久,快一刻鐘的功夫還是沒到。明念終于忍不住仰頭問她,這一動作兩邊的輕紗也往外散開一些。
露出來的畫面很陌生。
到定遠候府的路沒有一處是這樣的。
可明念看到的畫面稍縱即逝,牡丹便迅速将她的帷帽重新戴好:“東石大街的馬車堵了道,奴婢帶您繞了路。”
“小姐莫急,再走一會兒就到了。”
明念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繼續被牡丹抱着走了一段路。隻是掩在袖下的手稍稍收緊,明念盯着腳下,數着牡丹踩過的磚石。
紋路陌生,隻在記憶裡見過兩次。這邊明念倒是鮮少來過,明念一點點數着磚數,她算數極好,牡丹舉步之間明念已經估量出路的寬窄。
比東西十二市都要窄,那便不是鬧市,畢竟開不了太寬的鋪子。可是周圍的車馬又往來不少,短短一段路,就轉過了不少車輪碾聲。
窄巷,又馬車往來密集,人流不少的地方。
在京城,能是哪裡呢?
玉雪團子的小腦袋飛快地轉着,蓦地聽見一聲起帆的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