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駛入一望無際的江面,逐漸平穩。
船閣廂房之中依舊有條不紊,一切都井井有條,上下打理妥帖。唯一意外的,當屬三娘子懷中抱着的孩子。
“可曾查到是哪家府上?”
崔萦心到京中給人做壽,奉父母之命推脫不得,代表是崔府的臉面。自然是處處與人左右逢源。
累得一發不可收拾,崔萦心才二十歲,她這大好的年紀跟着京中諸位貴婦人們打葉子牌看京戲,實在悶不住。
好容易定下回程,自是不便再耽誤。
可這孩子也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倒是生得玉雪可愛,讓人眼前一亮。個頭又這般小,還不及她腰側。
崔萦心自認為不是什麼容易心軟的人,卻莫名想與這孩子親近,生出幾分憐愛。偏還沒将她問個明白,這小姑娘就暈了。
崔萦心親自把這孩子抱上船,傳了大夫。
“是風寒初愈,本就不宜受風,加之又受了驚吓,這才暈了過去。”
大夫交代完,便寫了方子下去熬藥。将人送走後,崔萦心擰着濕帕子給明念擦臉。
軟軟的臉皮跟糯米粉團一樣,白白嫩嫩的。
當時沒怎麼細看,隻覺得這孩子長得好。這會兒湊得近了,才覺出幾分不同來。
這何止是長得好,這白裡透粉的瑩潤,即使是大病初愈也掩蓋不住。一看便知是金玉堆裡養出來的。
崔萦心美眸微轉,也覺得這孩子有一絲熟悉。隻是這絲熟悉閃得太快,還沒讓她尋到厘頭就又閃過了。
進來的嬷嬷看着崔萦心搖了頭,這一時半會兒自然也查不出什麼。
罷了,也隻有到江南才有消息了。
許是京中哪家貴府的小姐,到時确認清楚,再給他們送回去就好了。
崔萦心這般想着,又給明念掖了掖被角。
去江南的水路走得快,可明念一直渾渾噩噩的。昏睡的時候更多,她沒坐過船,加上在巷子裡受到驚吓。
夢裡總是看見牡丹奔逃的身影,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有大夫一路照看着,隻怕要鬧出病來。
好在一路都有驚無險,船泊岸邊那日,明念終于不再發熱出汗。
崔萦心便打算抱着她回府宅,她本意是帶明念先回崔府。可是臨上馬車時嬷嬷略有些急促地拉住她,附在崔萦心旁邊耳語。
也不知是說了什麼,隻叫崔萦心面色微微一變:“當真?”
“千真萬确啊小姐,老奴何時欺瞞過您?這會兒大夫人的馬車已經着人派過來了。依奴婢看,這事,您就别摻和了。”
嬷嬷說得到底在理,崔萦心從馬車上下來。許是這幾日的照料讓彼此間多了幾分熟稔。小姑娘被她抱在懷中多了些依賴。
小胳膊緊緊摟着她的脖頸,呼吸均勻。
崔萦心早已命人給明念換了一身衣服,将她身上的小披風攏得緊了些。又忍不住戳戳明念的臉頰。
這小團子來頭這麼大呢。
竟是中書令家的千金?
即便崔萦心早先便猜到明念身份不俗,畢竟從那一生精貴的衣着打扮也能瞧出些端倪。還有那腕上戴着的纏枝蓮紋白玉镯。
出水與雕功皆非凡品不說,另一隻,她隻在宮宴時見皇後娘娘戴過。
若非禦賜那便是門第極深厚的人家了。
崔萦心隻簡單想了一層,倒是沒怎麼往權貴高官上靠。乍一下明晰深淺,也覺得自己草率了。
朝堂局勢本就不慎明朗,扯上中書令,萬事須得穩妥才好。
崔萦心抱着明念在馬車外等,沒一會兒大姐的人就到了。清河崔氏大娘子崔凝荷從馬車上下來,遠遠便同她們打了個照面。
崔萦心抱着明念快步走過去:“姐姐!”
她們崔氏旁支根系從多,祖上從清河遷到江南的嫡系這一脈卻隻有她們一支。崔萦心上面還有一個二哥,以及下面的四弟。當家主母從母親手裡放權下來,現在便落在大姐的肩上。
崔凝荷幾步走近,看見崔萦心懷裡的小姑娘還在睡。交談間壓低了聲:“還睡着呢?”
“嗯,走船水土不服。”崔萦心同姐姐幾句言明,哪知兩人言語間小可愛的腦袋動了動。
明念鹿眸清澈,睜開時還帶着一絲懵懂。
她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雖不知崔凝荷是何人。明念還是從崔萦心身上下來,對着崔凝荷有模有樣作了個揖:“多謝幾位夫人相救,我是中書令府小女蘇明念。不慎與家中侍女走散,還望夫人能寫信寄于我爹爹……”
明念口齒伶俐,這一番話說得也是字理清晰。明眸皓齒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着實讓崔氏兩位娘子都看得愣了下。
“哎喲,這囡囡可了不得。”崔萦心感覺自己心都要化了。
崔凝荷也笑了下,她是江南貴婦之首,出門在外從不須向人行禮曲全,此刻卻親和地蹲下身牽住明念的手:“你叫明念?”
明念看着她乖乖點了下頭。
崔凝荷牽着她起身:“我已命人同你父親寄了信,他不日便會過來,接你回京城呢。”
“在他來之前,你先同我回府小住幾日可好?家裡也有一個妹妹,同你年歲相仿。你可願意?”
“明念願意。”明念仰起頭,牽緊了夫人的手。
随衆人一道,回了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