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掌櫃說完就自知失言,他真是最近忙糊塗了。忘了那位謝大人與三小姐被陛下賜了婚。
盛京城中無人不知這件大事。
哪裡還需要他去引薦的?
金掌櫃克制住咬一口舌頭的沖動,卻看見三小姐有些失神。
詩文會談近些年來在大燕盛行,各地都有以詩會友的風氣。盛京自然不例外,醉風樓此前也承辦過多次。
不過像今日這般,把樓上包廂都通攬設下曲水流觞席,确實少之又少。
所耗不菲。
不過銀子最後都是進了她的口袋,明念倒是不怎麼在意。隻是她以前便對這些詩會不感興趣。綠盈最是清楚不過,小姐哪裡都好,畫功經商珠算樣樣精通,可是這讀書麼……那簡直是咳咳……
明念如何不知綠盈的腦袋瓜在想什麼,她耳朵染上不好意思的一層薄紅。她又不是文曲星下凡,舞文弄墨很好,可她就是不喜歡嘛。
世道又沒規定每個人活着都得面面俱到,她把時間花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也很好呀。明念向來知道怎樣開解自己,她不喜歡對自己産生懷疑的情緒而讓自己難受。
即便真遇見了棘手的難事,遲早也會有解法的嘛。
明念從來不是自尋煩惱的人,很快坐了下來。這一茬便被揭過。綠盈和金掌櫃對好菜品,金掌櫃應承得很快,轉身便讓人下去準備了。
明念今日不準備在醉風樓用膳,但也在流水曲觞宴邊坐了下來。這一圈流池十分雅緻,輕煙萦萦迎來送往揚淮十八道名菜。
舞池頂上爆開一聲彩球,一頂方閣憑空降下,書冊被閣中信鴿擠落,化為翩跹泛着墨香的紙頁漫卷翩飛。
樓上樓下箫笛漸起,青花汝瓷的茶杯被沾濕的手指撫過杯口,打散的一圈漣漪暈開了第一層墨。
長身玉立的少年側影隐在墜下來的對聯長卷之後,影影綽綽。在滿目翻飛的書卷中讓人看不太清。
蘇明念不由自主被吸引,踮起了腳張望。
風來得總是突然。
她先看見了他的字。
遒勁有力,做論以‘淺春’入題,談的卻是木果爾部的寒冬糧應問題。
“老柘葉黃如嫩樹,寒櫻枝白是狂花。”
其字挺拔落拓,清骨淩淩。
他寫完最後一個字,于案牍處落筆,而後擡手。文人墨客早已候在環側,樓上樓下諸多。
“晚生謝識呈,拜會諸位。”
謝識呈外表看起來斯文俊秀,擡起的眼睛卻是油鹽難進。毫無征兆的向她突然望來。
明念正站在窗邊,被逮了個正着。
她倏地一下又坐回去,恰這時傳書的信鴿飛向四方。一隻胖乎乎的落在她手心,謝識呈意料之外地怔了一下,隻來得及看見窗台上的一對小蝴蝶。
那是她頭上的發飾。
眼睫又往下輕輕一壓,謝識呈對旁側幾位同僚回以淡笑,先行一步。然後轉身便往樓上走。
去抓她。
小蝴蝶對此尚未察覺,蘇明念心裡噗通直跳。臉頰也莫名泛起些熱。
謝識呈,沒長殘。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明念雙手捂住了臉頰。手上的信鴿也因為她的動作而将詩對抖落下來。
綠盈歪了歪頭,完全不知小姐方才究竟看見了什麼。怎麼突然一下就坐回來了?
綠盈不知,但還是将信鴿抖落的詩句拾起呈了過來:“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蘇明念掃了一眼,隻有一個題眼,便是讓文人自己做詩。這是蘇三小姐最大的短闆,為了不砸醉風樓的招牌,蘇明念很有自知之明地起了身,帶着綠盈就出了包廂:“知會金掌櫃将東西送到府上。”
綠盈應聲,主仆倆轉身便要下樓。不想剛走了幾步台階卻被迎面送酒上來的小厮給攔住:“姑娘,詩會才剛剛開始,不好現在就離場的。”
兩人都頓了下,眼前的小厮面生,可能是新來的,并不認識她。蘇明念被攔了路,又眼尖地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往樓上來,她想都沒想就往後退了一步,拉着綠盈過來擋了擋。
誰知這一動作恰好将綠盈推到了小厮面前,她是個腦子直的。當即就整了整氣勢直起了腰來,嗓門十分引人注目:“大膽!你這新來的連我們小姐都不認識,敢攔我們的路,不想幹了。把你們金掌櫃叫來!”
那小厮的确是才進來的新夥計,資曆尚淺也情有可原。隻知恪守本分守好場子,當下見綠盈氣勢這般足。支吾了兩下不知如何應對。
他當然聽說過蘇三小姐的名号,盛京城中少有人不知這位相府千金的大名。當年西狄與大燕戰事頻發,雖說現在也不算太平。到底沒有當年打得那麼厲害,大燕為了聯合烏蒙兩面應敵,取戰上風。
明景帝決定派遣公主和親。
隻是人選尤為棘手,大燕皇室人丁凋零。庶出的公主倒是有好幾位,但是為表對烏蒙的看重,明景帝決意派嫡公主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