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念的嗅覺一向靈敏,畢竟各處染坊的染料,并不能單看色澤,能嗅出其中幾分配料,那都是實打實需要的本事。
她離得近,站在馬車前,劉二剛才下來時帶起了一點車簾。
明念擡眸往下掃過,一雙鞋往後收了收。
她止了觀望的動作,像是好奇心褪去不再深究,轉身又拐着邢宜悅的胳膊上了馬車。
劉二還木樁似地在原地站着,等回過神來趕忙讓人牽着馬車讓道,見蘇明念進了城,這才悻悻地上了馬車。
他今日也是糊塗了,怎麼喝了這麼多酒?再看着自己車上這面相奇特的男人,無名火騰地一下升上來,雖說之前收了這人一件玉器寶貝。
可今日沖撞了蘇大東家,指不定回去他老子能扒了他的皮。吐出去的東西不知有多少呢。一想着便陰下臉來,肥腿大喇喇往桌上一擡:“滾出去。”
外族人對他的呵斥充耳不聞。
“跟你說話沒聽見呢?讓你下去,自己随便找個地方待着去,别跟我進城,晦氣玩意!”劉二說話一向不堪入耳,今日更是受了氣,找着人便撒。
隻可惜對方紋絲不動,依舊穩坐馬車一方。
劉二見他這陣仗一下便來了火,沖過去便要将他猛推,卻不料整個人剛抓住一抹衣袖便一腳被那外族人反剪住身,匕首抵住脖頸。
“老實點,規規矩矩進城。”
那匕首鋒利得能反光,劉二一下便閉了嘴。心下惶然,這外族人他當時遇見的時候,雖然面孔陌生了些,但氣度看着卻是個讀書人。
文質彬彬中原話也說得流利,說是西域那邊過來做生意的,想去京城打探一二。因為走得急沒準備這邊的通關公文,便搭了他的車想着方便一二。
劉二現在驚得出了一聲冷汗。
這外族人的身手很不一般,稍有不慎便能要了他的命。
劉二一聲不吭,哆嗦着嘴皮子:“别殺我,我、我…能帶你進城……”
外族人暫時沒有異動,隻依舊用刀緊抵着他。
明念馬車進了城,與那守城的兵衛通了令牌。外族人用另一隻手隔着車簾悄悄觀望,一切如常。
輪到劉二的馬車往前行進,及至兵衛前,外族人挾持着劉二伸手出去遞上牌子。外面檢查後沒有立即放行,掀了簾子進來查看。
那匕首從脖頸遊移到腰側,命在前面吊着,劉二幫他遮掩着眼看要進城。
馬車駛過城門,外族人手上微微發力,劉二覺察他要滅口,奮力掙紮起來,也是這時嘭的一聲巨響在車外響起。
外族人本以為是同劉二打鬥鬧出來的,直到看見車頂從上面散架落下來。外族人抱着刀滾到一側,銀鞭鎖鍊緊追其後。勢如破竹,幾個回合以後銀鞭的主人借力打力,一個旋身蹬在外族人背上,銀鍊套在脖子上将其降服:“還跑!”
外族人掙紮了下,被蘇為清壓得結實。
腳步聲自身後交錯響起,一衆禁軍拔劍在四周圍了個密不透風。明念和邢宜悅并兩個丫鬟跟在其中,人便是她同領衛通了信招來的。
她剛才隔着縫隙窺見那鞋紋的樣式,雖然還是中原款式,可那腳底過于寬大。踝骨處隐約瞥見的蠍子尾巴沒逃過明念的眼鋒。
她當時心裡便有了猜測,隻是礙于對方身量懸殊才沒有輕舉妄動。如今聽見動靜趕過來,卻見那外族人已被制服。
而那銀鞭鐵鍊再熟悉不過,正是哥哥蘇為清。
明念先是在原地愣了下,不敢相信,哥哥已經久未回京了。所以即便是認出來的那刻也以為是自己在擦黑天裡瞧錯了人。
直到蘇為清也擡眼看過來,明念腦子裡倏地一懵,跟着便向他跑過去。
小姑娘被哥哥接了個滿懷。
明念攥緊了他的袖子,才感受到人是真的回來了。鼻頭猛地一酸掉下兩滴眼淚:“哥。”
這一聲險些把蘇為清眼眶都喊熱了。
他男子漢一個不好在别人面前掉眼淚,眨了眨眼睛又複染笑意。摸着明念的頭猛地揉了幾下:“哥哥回來了。”
明念抱了兄長一會兒便松開了,又去細細打量他,好在體格依舊穩健,隻是曬黑了些。大漠的黃沙日日侵蝕,再好看的人也是細緻不了的。
“這麼盯着你哥作甚?太醜不想認了?”
明念往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都不給家裡寫信,要是知道了,都好出來接你。”
“事出有因,這不為了抓着外族蠻子隐蔽了些,下次一定。”
蘇為清這次回來是馬天關打了勝仗,他沒有帶兵繼續前追怕誘敵深入。打仗的事蘇為清一向不含糊,是以年少成名還能服衆。事後複盤覺得蹊跷,派人去查。
這才發現大燕境内藏在烏蒙商隊混進來的西狄人,兩國長相差不多,口音也像。一個商隊隻需要一份通關文書,如此一來,難免放進來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