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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賢避親,審案也是如此。羅侍郎身為吏部侍郎,在審理自己弟弟涉及的案件時理應避嫌,按例當由大理寺介入,行監察之職。
裴郅身為大理寺寺卿,便是此次的監察之人。
他一步步走近,縱然風姿過人,卻難擋森寒煞氣。
這森寒煞氣在顧荃看來,像能量,也像陽氣,那是能讓自己續命的生命力。旁人懼他畏他,她隻恨不得能時時貼着他,日夜都不要分開。
她幾乎不加思索,嬌喘着跑上前。
縱是身上還穿着鬥篷,卻難掩弱柳扶風之姿,若細枝搖曳袅袅弄影。
“裴大人,求你還我爹一個公道!”
裴郅不僅避開她,甚至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那皎朗如明月的清正,淩于世間人情世故凜然,令人望之生畏,不敢多靠近一步。
她喘着氣,弱氣盈盈,隻覺自己是個徹頭徹尾心思龌龊的小人。
哪怕她還戴着帷帽,已經足夠驚豔。
羅中丞目光迷離,心中雜念四起。當裴郅淡眸掃過來時,他背後發寒的同時一個激靈,心下暗暗叫苦。
今日若不是大理寺介入,事情哪能鬧得這麼僵。
“裴大人,這是誤會。顧大人他受了杖刑沒站穩,我正打算送他們回去。”
“裴大人,沒有誤會!”顧勉一臉的悲憤,“羅大人實在是欺人太甚!”
此時顧荃已退回來,将他扶起。
一陣風拂過,帷帽的輕紗有一瞬間的開合,僅是驚鴻一瞥,那巴掌大的小臉清楚落在其他人的眼中。
似玲珑透玉白,又似梨花遇雪碎,仿佛水凝而成,直叫人恨不得掬在掌心中百般愛憐。
羅中丞一眼入癡,兩眼發直。
先前隔着紗,他已能料想出是個美人,萬沒想到竟是如此絕色!
錢财、美人,魚與熊掌兼得,當真是一門好親事。
“裴大人,你有所不知。我和顧大人之間确有誤會,說起來都是私事,原本不值當拿出來明說,但眼下顧大人誤會漸深,我也顧不了那麼多。其實我和這位顧姑娘正在議親……”
“羅大人!”顧勉瞪着他,那目光像是想将他碎屍萬段,“我女兒有沒有議親,我這個當父親的能不知道?你若是再敢多說半個字,壞了我女兒的名聲,信不信我摘帽除功名,也要告到陛下那裡!”
這話可就重了。
若非與人有深仇大恨,或是視天下為己任以命谏君王,哪個臣子也不敢先摘烏紗帽,自請革去功名也要告到禦前。
一旦真這麼做了,那就是不死不休。
羅中丞生怕這親事黃了,急切地想和顧勉化幹戈為玉帛。“顧大人,我有沒有亂說,你回去問問你大哥,便知真假。”
“我女兒的親事,自有我這個親爹做主,與我大哥何幹?”
但凡能為官者,又有幾個是傻子。
如果說先前還以為顧勉不知情,所以才鬧出誤會來,眼下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見對方這般态度,羅中丞多少猜到了一些。
“顧大人,家和萬事興,有些事你還是要多和顧侍郎商量。”
他說這話時,目光極其的放肆,不停打量着顧荃,如同在看自己的所有物。
忽然他視線受阻,裴郅不知何時過來,恰好隔在他和顧荃之間。
那森冷的氣勢,那漠然的臉,縱是有着極緻的俊美,也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的賞心悅目。尤其是那雙平靜卻漆沉的眼睛,看人時無波無瀾,更讓人覺得悚然。
他下意識連退兩步,“裴大人……”
裴郅面無表情,聲音冰冷,“百姓冒犯官長,杖二十,官員犯事,刑罰等同。”
“不……不是……”羅中丞急得嘴都不利索,“裴大人,都說這是誤會……”
“本官親眼所見,你先動手,然後顧大人倒地。”
“我是動了手,我那是想扶他……”
裴郅對他的争辯置若罔聞,一揮手,即有人過來控制住他。
他自不服,叫嚷着,“我沒有推他,是他自己倒的!裴大人,我可是你表舅,都說娘親舅大,表舅也是舅……”
論起來,兩人還真是親戚。
長慶侯的夫人羅氏是他嫡親的長姐,他那姐夫的父親同裴郅的祖父是嫡親的兄弟。若依着輩分來算,他确實是裴郅的表舅。
隻是當年裴郅的祖父是入贅,裴郅雖是長慶侯府的子孫,卻是姓裴,而非姓趙。他這表舅隔了幾層,自是擺不了長輩的架子。
“攀附審案長官,視為收買賄賂,再加十杖。”
“裴廷秀,你這是無視尊長……”
羅中丞被按在刑凳上,掙紮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