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蘇梨月提醒,顧修瑾垂眸去看,他的手掌竟不知何時攥緊,掐出的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流出,滴在了地上。
蘇梨月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溫熱的觸感逐漸讓他的理智回籠。
顧修瑾的眼睫顫了下。
“無礙。”他淡淡開口,低垂着眉眼将手從蘇梨月的手掌中拿了出來,另一隻手取出一方手帕在傷口處擦了擦。
也許是覺得殷紅的傷口有些礙眼,他最終還是選擇簡單用手帕包紮起來,隻是僅有一隻手操作并不方便,他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幾不可見的厭煩漸漸爬上了他的臉,他本就面無表情,這點情緒并不明顯,但還是被蘇梨月捕捉到了。
她總覺得之前沉着冷靜的“蘇星辰”,在這一刻,眼裡有崩潰的情緒在肆虐。
她注視着他艱難地調整着手帕打結的形狀,這充滿強迫症的一幕與他的大師兄如出一轍。
不知出于什麼心理,蘇梨月擋住了他努力打結的手,“我來吧。”
她說完顧修瑾就真的沒動了。
蘇梨月仔細地将打得亂糟糟的結給拆開,她觀察了一下手型,算了一下長度,順便理了理略皺的手帕角,最後才拉緊兩角,把結給打上。
顧修瑾看着她有條不紊的動作,他的虎口處很快出現了一個對稱的結,比他打得要好太多。
蘇梨月像是随手為之一般松開了他的手。
“好了。”
顧修瑾神情有一瞬間的怔忪,片刻後,他才将目光從手上移開。
蘇梨月回歸正題道,“這個墓室沒有通往星辰之力的‘通道’,我們去下個墓室看看。”
金雲奇聽蘇梨月又是說“司徒無塵”,又是說“安魂玉”的,他讀書少,也不知道她說的是個啥,但直覺不是什麼好事。
此刻聽到蘇梨月要去找星辰之力,以為她是準備去找真棺,急得湊上來道,“病秧子,我的保命符可都給你了,你答應過要保護我,真棺裡的東西我不想要,你可别帶上我。”
“你不想要,我還不想給你呢。”蘇梨月懶聲道,“要不你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的實力,有沒有實力要。”
金雲奇給說得啞口無言,他好歹也是百裡乘的親傳弟子,實力有她說得這麼醜陋不堪嗎?
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可之前被蘇梨月瞬息之間完虐又是血淋淋的事實,氣勢瞬間就頹敗了下來。
顧修瑾仿佛看到金雲奇眼中有樣名為“信心”的東西正在破滅,他目光微頓,這麼多年過去,蘇梨月摧毀别人自信的能力還是那麼的爐火純青。
看到金雲奇就仿佛看到當初的他一樣,顧修瑾一直覺得是自己不夠堅強,導緻他多年來一直活在蘇梨月的陰影之下,現在看來,哪怕是初次見面的人,也扛不住蘇梨月的精神攻擊。
至少他比金雲奇強。
如果說他和蘇梨月之間的實力差距是天塹,那麼金雲奇就是天塹之下的蝼蟻。
蝼蟻遭受的打擊,比他要大的多。
至少在蒼穹仙宗,他和蘇梨月擡頭不見低頭見,萬年老二的位置坐了整整八年。
他早就習慣了。
顧修瑾這樣想着,竟生出一絲詭異的優越,旋即覺得不對,眉心跟着蹙了起來。
他這跟五十步笑百步有什麼區别?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蘇梨月覺得奇怪,她說的是金雲奇,又沒說他,“蘇星辰”怎麼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沒什麼。”顧修瑾回神淡道,臉上的神色再次回歸到極緻的寡淡,就好像剛剛看到的是她的錯覺一般。
“都沒異議的話,我們就去下個墓室。我會在剩下六個離星辰之力最近的墓室中,随便挑一個。”
由于現在蘇梨月要帶兩個人進入傳送陣,為了方便,她走到屍體那處,在屍體身上一陣翻找。
還真給她找到了一疊繩子。
這些有錢人裝備果然是最齊全的。
蘇梨月把繩子散開,一端遞給金雲奇,飽受打擊的金雲奇沒有任何反抗順從地抓住,接着再把另一端遞給顧修瑾。
可顧修瑾卻自然地抓住了她的手,在她疑惑的目光下,顧修瑾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是讓他抓繩子。
他的神色有些窘迫,握着蘇梨月的手跟燙了似的放着也不是抽回來也不是。
顧修瑾等心定下來,打算不動聲色地将手抽回時,蘇梨月卻反手握緊了他的手指,任憑他怎麼掙紮,都抽不出來。
“你做什麼?”顧修瑾冷着臉道。
他的臉上早已爬滿了薄紅,偏偏還要故作冷靜地發問。
蘇梨月覺得他臉皮真薄,這麼薄的臉皮,前面為了接近她還故意撩撥她,可真有意思。
蘇梨月看着顧修瑾緊蹙的眉宇,勾着唇漫不經心道,“跟你牽手啊,喜歡嗎?”
顧修瑾沒料到她會這麼說,神情一怔,随後他的臉就跟煮熟的大閘蟹一樣紅了個透。
甚至忘了去反駁她。
蘇梨月這下是真笑出了聲,無情的嘲笑聲讓顧修瑾瞬間清醒過來。
他就知道她是在耍他。
顧修瑾神情漸漸冷了下來,他手上的力道更加毅然決然。
蘇梨月覺得他掙紮的手就跟滑不溜秋的鯉魚似的,她沒有順着他意讓魚溜走,而是警告道,“别用力了,回頭傷口要是給你掙開了。我可懶得給你再包紮一次,到時候難受的是你自己。”
她這麼說完,握着的大手頓了下,盡管顧修瑾臉色依舊不好看,但也不再掙紮了。
蘇梨月滿意顧修瑾的見好就收,她也不浪費時間,帶着顧修瑾和金雲奇就進入了傳送陣中。
她這次選的是乾乾墓室。
乾乾墓室和離乾墓室的結構一樣,有四個青銅燈盞,不一樣的是,這四個青銅燈盞他們一進來就是亮着的,把周圍的場景都照得清清楚楚。
蘇梨月剛落地,就被絆了一個咧跌,她站穩後視線往下,就看到了一個渾身發抖,蜷縮在牆角的男子。
他頭上束着的發冠早已歪斜,臉上的神情憔悴,雙目赤紅,像是在極力克制着什麼。
隻是他的臉早已不見一開始的倨傲,而是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所代替。
蘇梨月能清楚地聽到他牙關打顫的聲音,她看着這個死死抱緊自己身體的男子,不含任何情緒地道,“蔺雲海。”
她的聲音像是被一堵堅實的牆壁阻隔,無法傳遞到蔺雲海的耳中。
他依舊無知無覺地沉浸在自己的恐懼之中,蘇梨月隻好蹲了下來,與之平視,可他的眼神卻像無法聚焦一般,惶恐不安地顫動着,找不到一處落點。
蘇梨月知道蔺雲海現在神志不清,想和他交流恐怕難于登天。
她隻好退而求其次去觀察他身上的傷。
與她想象的不一樣,他的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就連脖子上也有一道不深不淺的劃痕。
這道劃痕足以證明兇手想殺死蔺雲海的決心。
“看來兇手的目的并不是為了綁架蔺雲海,而是為了殺死他。”蘇梨月注意到蔺雲海的手背上紮着的一根銀針,“這好像是針灸用的針,為什麼會紮在這裡?”
顧修瑾不太懂醫術,但看蔺雲海的狀态,不難猜出這根針的目的。
他道,“在第一間墓室,我注意到蔺雲海在噪音下的情緒焦躁,眼泛赤紅,緊接着行善和止惡就匆忙地帶着他離開。我懷疑蔺雲海有不能為人所知的隐疾,這根銀針或許是他為了壓制隐疾而施在自己身上的。”
蘇梨月伸手想要将那銀針給拔了,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駭人聽聞的隐疾。
可她的手還沒碰到那根銀針,就被蔺雲海的手給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