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趕車的漢子聽得懂部分陳朝話,還沒等王三武翻譯,他趕着馬車就往城門口去,嘴裡還說着曹茵聽不懂的番邦話。
曹茵也上馬往城門奔。
雖然事情很急,但城門兵還是仔細對馬車以及趕車的漢子反複搜查,确認沒問題才讓進去。
曹茵看着這一幕,沒說話,心裡卻是明白目前這局勢,還是得多囤積點糧食。或許可以讓成老大幫着采購一批,畢竟黑水客棧也需要采購,成老大肯定有門路。
到了醫藥館,拆掉門檻,那漢子抱着婦人去了産房,
将昏睡的産婦放在鋪了棉布單的炕上,棉布之下鋪了好幾層蒸煮晾曬過的蘆葦墊,這是個好東西,不僅能讓炕軟和不膈人,也能隔絕血污,最主要的是,髒了扔了就是。
鼻尖聞嗅着蘆葦墊特有的清香中混着艾草燃燒後的煙味,曹茵打開醫藥箱,拿出銀針消完毒,在婦人的至陰、三陰交等穴位輕撚慢提,針尾顫動如蜂翅。
這場景,驚得那一旁的漢子臉色一變,不過,卻沒攔她,因為他們在來之前,就聽莫日庫部落的人說過曹娘子就是用這一手銀針以及藥丸将特庸部落長和格日勒從鬼門關扯回命來的。
很快,婦人緊閉的眼皮下眼珠子轉了轉,睜開眼來。
曹茵收針後再次探上脈門,詢問道:“你是何時懷的身子?現在感受如何?”
但瞧見婦人一臉迷茫的看向自己,她轉頭看向那漢子,那漢子将曹茵問的話語用番邦語說了一遍,婦人說了幾句話,然後曹茵就見那漢子,臉憋得越發紅溫,嘴上卻是隻擠出幾個字:“疼,秋日……”
這,語言不通,如何診治?
曹茵朝外喊:“進來個聽得懂番邦語又會說陳朝話的!”
就見到王三武背着身子進來,“曹娘子,我可以,”後面是用番邦語道:“我背過身也能說話。”
他這避嫌的态度也讓那婦人的漢子提起的心放了下來,雖然他知道王三武進來翻譯是幫着救治自家婆娘孩子的命,但心裡還是有所芥蒂。
漢子将适才婦人說的話語又說了一遍,王三武翻譯給曹茵聽,“她這是去年秋日時懷的孩子,這肚子是今日天還未亮的時候便開始疼了,一陣一陣的,現在并不疼了。”
曹茵用簡潔的指令引導,'張嘴,伸舌',不花立即用草原話轉述。當看見婦人舌苔發黃時,曹茵眉頭微蹙——這是肝氣郁結的征兆,恐影響分娩。
眉頭還沒松開,曹茵心下一驚,從脈象看,腹中胎兒應是雙胎,但其中一個脈搏十分微弱,要不是她從荀三娘懷胎起便開始給她把脈,對雙胎的脈象十分熟悉,她差點就忽略了這一點。
而其中一胎的脈搏微弱到,她适才在城門外都沒把出來!
“這位産婦肚子裡是雙胎,按理來說,這個時候應該是正常生産的時間,但是……”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停頓了一下,王三武心下一驚,翻譯的話語在腦中過了下,生怕曹茵說出什麼不可挽救的話語來,但是還是按照曹茵說的一字一句都翻譯了一遍。
對哦,就算他想要胡亂翻譯一番,卻也是不行,畢竟這婦人的漢子不花也能聽得懂陳朝話,隻是說不好而已。
“我摸到一個孩子的脈搏,另外一個十分微弱……我隻能說盡量醫治,并不能保證母子一定平安。”王三武邊将曹茵的話語用番邦語說出來,心裡邊打鼓。
這胡庫部落的不花可是部落長的小兒子,脾氣并不好,而且武力值不低,在部落裡也是數一數二的勇士,但他十分疼愛自己的媳婦,而他這媳婦身份也不簡單,是另外一個部落部落長的老來女,十分受寵。
也正是因為他們底氣足,才敢違背王庭的命令,來陳朝找曹娘子接生。
果不其然,聽到曹茵的話語,那婦人眼見着翻了個白眼,眼見着就要再暈過去了,曹茵立馬上前掐住她的人中,“你現在昏不得,一旦暈過去,你肚裡的孩子便多一分危險。”
不花趕忙跟夫人翻譯了一遍,或許是掐人中和話語雙重有效,所以婦人強撐着沒有暈倒。
“快點,你們要趕緊做個決定。”曹茵追問道。
這個時候時間就是在和閻王爺賽跑,再一個,“孩子生下來,我的精力隻夠負責母體,孩子還需要交給更專業的郎中負責,如果你們确定治療,我還得去跟他商議下如何處理,而且接生的時候他不會在場,但是現在診治的時候,他需要一起,他是男子。”瞧見王三武背着身進來就知道草原人也在意男女大防,所以有些話她需要說在前面。
她說了這麼多,但那漢子隻翻譯了寥寥幾語,曹茵卻沒在意,隻是定定地看着他們,等看到倆點頭後,她立馬去了外面,吩咐李婆子周婆子趕緊燒熱水,做吃食。
又去前面醫藥館喊上許小醫官,去到醫藥館才發現,醫藥館外被身着盔甲的侍衛圍住了。但是這會兒也沒時間去關心這個,侍衛多,也是保護她,心安。
許小醫官和曹茵直接去了産房,給那婦人把脈,把完脈後,他面色也不太好。
曹茵指尖在産婦肚皮上輕按,“這裡,還有這裡,兩個胎頭位置太近,若不同時調整,恐會卡在産道。”轉頭看向許小醫官,“我倒是有辦法引導孩子入産道,但其中一個孩子的脈搏太微弱了,孩子估計等不及送去醫藥館,你需要在産房候着,孩子一旦出了産道,你就要搶救。”半點時間都耽誤不得。
這情況可跟荀三娘那會兒不一樣。
他們在交談的時候,李婆子和周婆子又來了産房,送來燃燒着幹艾草的炭盆裡,周婆子整理接生用的白棉布,李婆子将煮好的紅糖水倒入青瓷碗中,扶着婦人起身靠在自己身上,準備喂産婦先吃點補充體力,但那婦人根本沒得胃口。
李婆子勸道:“不想吃,也得吃點,不然一會兒生孩子沒體力。”
漢子聽到這話,趕忙也加入勸進食的隊伍,但那婦人卻固執的不張嘴。
曹茵分心瞧見這一幕,瞪着眼怒道:“必須吃,這是補充體力的,你必須蓄積力量生孩子!”說着就跟許小醫官去了醫藥館抓藥。
等曹茵再進來時,紅糖雞蛋已經吃完,曹茵問:“在城外那位老婦人是你們的穩婆嗎?就是負責接生的,”在陳朝婦人生産可以不請郎中,但穩婆卻是有的,“一會兒有她在這裡,能起着安撫和鼓勵婦人的作用,特别你們這是雙胎,需要能在産房的人手。”最主要産婦到時候不見得有精力管顧,所以老婦人很重要。
不花思索一番,跟婦人交手相握交談後,看向王三武,兩人一同出去外面,不花從懷裡拿出個狼頭銅牌給王三武,讓他去城外接其他人進來醫藥館。
守在醫藥館後院的侍衛瞧見了那銅牌,擡頭往醫藥館那瞧過去,跟醫藥館内一位侍衛對上眼,微微點了點下巴,眼神交流後,那人不動聲色的往外走去。
他們的動靜,這邊一點都不知道,不花繼續進到産房,曹茵再次給婦人紮針做生産前的準備,知道漢子能聽懂陳朝話,她邊準備邊說:“肚子裡的孩子長的太好了。”許多婦人以為孩子在肚子裡吃的好,便是好,這個概念是片面的,“生産會有難度,我怕她生産到一半會沒有力氣……”
不花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包,慌忙打開道:“銀子,金子,救她。”他聽說陳朝這邊的郎中有厲害的藥丸,需要金銀買,所以将家裡有的金、銀、寶石等物什都拿上了。
曹茵瞧了眼,還真不少。
不花用生硬的陳朝話重複,“不夠,還有,隻要她活着。”
曹茵點頭,她從不認為醫者清高的不食人間煙火,她就是個世俗之人,她從不掩飾自己對黃白之物的喜歡。
曹茵從醫藥箱裡拿出布包包好的野參片,放在婦人頭邊上:“這個是野參片,等她一會兒力竭之時含着可以補充體力。”從不花手掌心中的銀子裡挑了合适的出來,雙手把布簾一拉,将産床與外面隔絕開來,“但是現在不需要吃,要等服用催産藥後再含着。”
這時候,拎着藥箱的許小醫官也進來了,背對着産床坐下。等了一會兒那老婦人來了,催産的湯藥也熬煮好晾到合适進嘴的溫度,老婦人喂着婦人喝下催産湯藥。
其他不相幹人全被曹茵趕去了房間外,房門一關,有布簾作為遮擋,就算趴在窗戶上也看不到裡面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