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地上已經積了一攤水。
再擡頭看過去,衛生間的門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安靜點打開了,洗手台的水龍頭正在源源不斷地發出出水的聲響,伴随着水流溢出落到地面的聲音。
——這就是江稚衍腳底下那片水窪的來源。
他又沉默了半分鐘。
然後光着腳趟着水,神色平靜地走到衛生間裡,關掉了水龍頭。
可能是見江稚衍醒了,安靜點這會兒總算消停了,現在正有些心虛地縮在房間的角落裡。
卧室隻開了一盞床頭燈,環境昏暗,江稚衍走到它的面前,和它對視了很久。
安靜點也擡眼看着他,眼帶無辜。
就像是面前的這一切都不是它幹的一樣。
*
淩晨三點,路喻遷走出了客房。
因為他聽到門外響起了幾聲狗叫。
此刻萬籁俱寂,客廳的落地窗外,幾棟高樓大廈還亮着燈,光亮從外面透進來,給室内的一切都打上了一層輪廓。
一片黑暗中,一個人影正坐在沙發上,邊上還蹲着一隻狗。
路喻遷腳步微頓,然後走到了江稚衍的身邊。
“怎麼坐在這裡?”停頓片刻,他問。
江稚衍此刻隻穿了一件短袖。
屋内雖然開着暖氣,但這個天氣這麼穿也是不太夠的,路喻遷蹙了蹙眉,下意識伸手想碰他,臨到頭又頓了頓。
就這一秒的猶豫讓他看出了一絲端倪。
江稚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自顧自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路喻遷的第一反應是這難道是在夢遊。
但是随着視力在黑暗中逐漸适應,江稚衍細微的呼吸聲,和微微聳動的肩膀瞬間讓他産生了一個有些荒謬的想法。
路喻遷動作微頓,接着蹲了下來。
随即有些荒唐地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江稚衍在哭。
他連哭都很安靜,幾乎沒怎麼發出聲響,神色和平時相比也并沒有太大變化。
隻是眼尾,鼻尖和耳廓都格外紅,淚珠一顆一顆地往下掉,讓人看了無端心裡發緊。
可憐兮兮的,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路喻遷愣了愣,下意識伸手揩去了他的眼淚:“怎麼了?”
江稚衍擡眼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又垂下了眼睫。
下一瞬,他默默往前挪了一點,然後将臉埋在路喻遷的肩窩裡,繼續生産淚水。
其實江稚衍有個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有點起床氣。
但是因為江小少爺的前半段人生過得太一帆風順,幾乎沒有什麼需要早起的時刻——就算有也是提前計劃好的,所以這點毛病基本沒什麼發作的機會。
以前在國外,安靜點在家有專門的傭人帶,每天定時定點去公園裡遛兩次,家裡的後院也足夠它撒歡,所以幾乎沒有什麼破壞家中陳設的時候。
就算有,也不會有任何人責怪它,傭人們隻會默默清理好一切,破壞的東西能修就修,不能修就換。
它的日子過得相當滋潤,這也就導緻它其實有點被慣壞。
畢業回國之後,江稚衍買了一套房子自己住,于是理所應當地将他的寵物也接了過來。
然後就成為了噩夢的開端。
安靜點之所以叫安靜點,是因為它小時候确實很會叫。
不過那時候,它的嗓音奶聲奶氣的,讓人聽了隻會覺得可愛,于是家裡人會寵溺又挪揄地叫它安靜點,久而久之它似乎就将這當成了自己的名字。
沒想到一語成谶,安靜點真的成了每天都需要安靜點的狗。
江稚衍本來以為安靜點會和以前在家裡的時候一樣溫順,熱情,可愛。
但是來到城市之後,它少了可供玩耍的後院不說,江稚衍剛開始還會像以前一樣每天帶它出門兩次,可他本來就不是個愛運動的人,體力也不算太好,久而久之每天遛狗的次數就被縮減為了一次。
于是安靜點就開始了它的拆家之旅。
好在江稚衍的編劇工作讓他在拍攝的時候需要進組跟戲,所以每每出差時,安靜點都會被送到犬舍,然後支付一筆高昂的費用寄養。
每到這時候,他雖然會有一點很淡的不舍,但也是真的悄悄松了口氣。
安靜點實在太鬧騰,但是主人給的錢又非常多,所以犬舍隻能盡心盡力地幫忙養着,然後像上班打卡一樣每隔三天就來問一次江稚衍出差結束沒有,能不能來把狗接走。
這兩天江稚衍剛結束工作,正是最需要休息的時候,但是大概是白天的時候歇夠了,安靜點大半夜這會兒恢複了點精力,于是開始像往常一樣搞破壞。
如果是放在平時,江稚衍應該隻會忍下來。
但是此刻的幾方施壓下,他就算平時脾氣再好,這會兒也是真的有點忍不住了。
路喻遷愣了愣,伸手将人攬在懷裡。
“我想睡覺。”江稚衍的嗓音發悶,從他的頸側傳來。
“嗯,睡。”路喻遷斂了斂眸,低聲安撫。
邊上的安靜點此刻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