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砰。”
“吱——”
三道聲音不大,在沉默到有些死寂的房間裡,卻格外惹人注意。
又或許是惹狼注意。
隻有它被驚得看了過去,琥珀色眼睛在暖光下忽閃忽閃,而二位當事人波瀾不驚。
是雪狼理解裡的“波瀾不驚”。
在它的人類詞典裡,波瀾不驚,就是沒有大動作的意思,和靜止差不多。它隻聽見幾聲悶響,之後世界重歸平靜,房裡唯二的人沒發生争執,就像時間定格了一樣。
【呼,一切順利!我的朋友,你摸到他啦?感覺怎麼樣?】
徐尋月握着哨兵手腕的動作微微一滞。
【你喜歡他嗎?喂?喂喂?聽得到嗎?為什麼不回答我?等等,我知道了,你的心跳在加快……他也是。】
徐尋月準備把祝回扒拉下來的手頓住了。
【我最最重要的戰友,你現在終于明白向導的好了嗎?之前還想當黑暗哨兵,都不顧自己身體的嗎?而且,我也是很痛的呀。有向導多好,有向導你就可以天天和他……】
【閉嘴。】
小房間裡燈光昏黃,循環播放的白噪音将這裡襯得更加安靜,呼吸聲也更加鮮明。
這是祝回的第一次情緒外露。
裡頭帶着兇狠,帶着羞惱,還帶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甘。情緒萬千,都彙聚在結了冰的兩個字裡。
徐尋月還沒細看,逸散的情緒就被哨兵收回,感知不到了。
他還在防範,也許是下意識的防範。
明明狀态不對,卻依舊警惕嗎?
隻是,屬于對方的呼吸撓在下颌,灼熱,急促,帶着輕輕的癢意,讓人聯想到剛才擦過側臉的唇。
相同的溫度,除了柔軟之外,又多了些微粗糙的幹燥感,像寒日晨風摩擦皮膚的體驗。
徐尋月最開始隻想握祝回的手腕。
凡是和精神領域相關的活動,進行條件都十分嚴格,向導哨兵距離越近,肢體接觸越多,成功率就越高。
倒不是非要肢體接觸,就算祝回防着他,也可以通過精神攻擊突破精神屏障,進入精神世界,挖出對方的情緒、思想、記憶……但那是一種摧毀。
攻擊型向導有太多傷害哨兵的途徑,相應的,作為一個向導,他深知精神圖景受傷對哨兵而言有多痛苦。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那樣做。
至于“萬不得已”的标準……
就看祝回的表現了。
總而言之,徐尋月當時的确隻碰了祝回手腕。
接下來的一系列反應卻如傾倒的骨諾米牌,從麻煩低效的小面積肢體接觸,演變成擾亂思維的大面積肢體接觸。
自他指尖觸到祝回皮膚的那刻起,對方的泛紅程度就再次提升了一個檔次,整個人跟熟了似的,而祝回的眼神又很奇怪。
一會直白,一會遊移,像是在确認什麼,又像是在審視什麼。
他長得很像祝回認識的人嗎?
與此同時,徐尋月隐約嗅到一股極其清涼的氣息。
盡管用“清涼”去形容氣味并不準确,他卻覺得這個詞恰如其分。
那種味道就像他十四歲吃掉的雪,明明已經挑了最幹淨最蓬松的部分,看着綿軟如絮,入口才知道裡頭的碎冰碴有多紮嘴。等雪好不容易在舌面化開,開始順着食道滑入胃袋,器官抽搐的感覺又會從腹部返回大腦,直擊太陽穴。
太冷,卻解渴,起火的嗓子得到救濟,活着的感覺麻木卻慶幸,以至于多年後再回憶,也不覺得有那麼冷了。
可回憶隻是回憶,徐尋月了解自己的住所,這裡不可能突然出現其它氣息。
唯一的變量是祝回。
此時此刻,祝回呼吸抖得厲害,被觸碰的那隻手繃得死緊,仿佛正處于某個臨界點。
徐尋月用精神力感知了下他精神屏障。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那裡依舊嚴密。
就在局面尚且稱得上僵持的時候,祝回突然朝徐尋月踉跄半步,本就不大的距離瞬間縮短。
更讓人驚訝的是,他在那一刻好像脫了力,大有往地上跪的架勢。
徐尋月不松手的話,要麼被他帶下去,要麼把人扯上來。
應該松手的。
把人扯上來可能會親密接觸,即便有把握控場,即便訓練多年的身體遠超一般向導,也不該讓底細不明的高級哨兵和自己這麼近。
萬一被祝回傷到,哪怕隻傷到頭發絲,也是不劃算的事。
心頭卻閃過一絲怪異又自然的悸動,和那種清涼的味道一樣隐約,隐約地叫嚣着:
【觸摸他,占有他,掌控他。】
【他是你的,他屬于你。】
“……”
一念之差。
距離縮減,雪的氣息更明顯了。
等所有響動停止後,祝回已經被他拽了上來,兩條長腿分開跪在座位邊緣。
他太配合了,上半身和徐尋月貼得極近,被扣住手腕不掙紮,甚至還用另一隻手環住了徐尋月的脖子,腦袋壓得很低,呼吸吹得人很不自在。
可就是這樣親密的姿勢,他卻半跪着,一點沒碰到徐尋月的腿。
滿意。
反感。
兩種情緒同時閃現,以至于徐尋月沒在第一時間把人扯開——雖然向導和哨兵的力氣不在同一個評價體系裡,但祝回摟他脖子隻是貼得緊,根本沒用力,不至于拉不動。
接着,他聽到了雪狼的碎碎念。
再然後,他瞥見祝回投在地毯上的、有些扭曲的影子。
徐尋月:“……”他知道了。
剛才,是自己那個在和雪狼玩耍的精神體偷摸溜過來,拱了祝回一下。
說不定還纏了祝回的靴子,讓他難以發力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