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尋月看了會雪狼在的位置,覺得祝回應該是休息去了。
在精神疏導的過程中,哨兵其實不需要做太多,隻要放松下來,解除所有警戒,把所有屏障和會攻擊外來者的自我保護機制關掉。
如果做到以上這些,精神疏導就是一場讓哨兵身心放松的冥想儀式,會很舒服,可能還會犯困。
于是,此時此刻,這片遼闊的天穹下,隻有徐尋月一個人了。
深黑的陰影落入積雪,先是下沉将其浸透,再一點一點地抽離,将原本所有髒污帶走。
倒塌傾頹的木屋一幢幢重建,遠處高山上的樹木更加蔥郁。
徐尋月望着那座高山,看着綠樹枝桠上搖搖晃晃迎風舞蹈的一枚枚青葉,最後還是沒有朝那個方向走。
算了。
已經答應祝回,這次,就不看他的記憶宮殿好了。
徐尋月深吸口氣,覺得祝回精神圖景裡的空氣質量好像也上升了一點。
收回視線,他正準備起身,卻發現面前那顆被他扶起的植物發生了些許變化。
這株植物的葉子像蓮花座,上面布滿絨毛,呈現出一種泛着藍的綠色。它的莖本來還有些短,此時卻拔高了一大截,頂端還長出了一小簇之前沒有的橢圓形花苞。
它還在變,花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綻放開來。
對于植物而言,這種變化速度是不可思議的,但人類的精神世界和災變區一樣不講道理,裡面的景觀都不遵守自然規律。
好像……馬上就要開花。
徐尋月意識到這點,駐足繼續觀察。
一小撮陰影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了過來,停在徐尋月腳邊,也看着。
這株植物的花梗逐漸伸長,花苞逐漸膨大,外層很快就裂開露出淺色的萼片,最上面則展開少許更為幼嫩的藍色。
徐尋月忽然覺得這株植物有點眼熟。
不是精神圖景的主人憑空捏造出來的産物,而是現實世界裡存在的,一種頗有名氣的花。之前沒開尚不明顯,現在花瓣舒展,倒是喚起了徐尋月的印象。
一朵天藍色的綠絨蒿。
綠絨蒿生長在低溫高海拔地區,姿态豔麗,能做藥材。本在過度采集和生态惡化之下陷入瀕危,卻因其生命力頑強,成為災變後為數不多延續下來的前紀元植物。
災變給陸地帶來了恐怖的大雪和降雨,導緻氣溫驟降、海平面升高,低海拔地區的城市被全部淹沒,其中80%的舊日建築至今依舊泡在水中。
剩下的人類為了生存不得不朝高海拔地區移動,運氣好的,就能在一生中見到綠絨蒿。
它被稱為“稀世之花”,一株能活數年,一生隻開一次,一次橫跨一月。
可是,精神圖景裡的綠絨蒿能開多久呢?
沒有過先例,沒有人知道。
或許連祝回自己都不知道這朵花開了。
精神圖景是一個自洽的小世界,當它被精神疏導療愈、狀态逐漸變好的時候,其中的某些元素也會自然而然發生改變。
下次再進入這裡的話,他會記得來看一看的,徐尋月想。
眼前的綠絨蒿已經進入盛花期,花瓣爛漫明麗,又因為是天藍色,多了幾分雲彩的溫柔,襯得開着花的雪地都像是在發光。
盤桓在徐尋月腳邊的陰影蠢蠢欲動,分出一縷就要往花瓣上纏。
徐尋月指尖微擡,攔住了精神體的小動作。
卻又伸手,率先摸了摸這朵天藍色大花的花瓣。
綢緞般順滑的觸感擦過指腹,涼絲絲,軟乎乎,讓人下意識放輕力道,忘記它頑強的生命力,生怕将它不小心碾碎了。
徐尋月摸了多久的花,就聽了多久陰影的抗議。
由于它們平常愛裝深沉内向,徐尋月其實挺少看它們氣急敗壞的樣子,這時有些想使壞,便故意說:【不是要小狼嗎?那花就是我的。】
腦中瞬間傳來排山倒海的聲音,換個向導聽估計都得耳鳴。
【真貪心。】
【貪心。】
【他是你的,花是你的,你有兩個,不公平。】
【就是,不公平。】
徐尋月更覺得好笑了:【可是,狼是他的,花也是他的。】
陰影:……
就在單純精神體被惡劣向導拐進思維的死胡同裡時,四周忽然黯淡下來。
擡頭一看,原來是灰白天幕變成了黑夜的顔色。
除此之外,夜空中央還挂上了一顆十分醒目的星星,它很亮,和平常的星星相比,裡面卻多出了一些正在變化的影像。
它究竟是什麼呢?
星星太高、也太遙遠了,沒有哨兵那種超感爆發的天賦,是根本看不清的。
隻不過,徐尋月看着它,直覺裡面有祝回的身影。
那麼,這顆星星至少不是跟記憶樹葉差不多的存在,畢竟記憶樹葉的畫面裡不會出現記憶主人的面孔。
以上這種直覺層面的判斷來自高級向導的天賦,“瞬間解析”,它常常用于信息缺失或要求精準的時刻——将已知信息和意識表層下的認知水平相結合,以遠超平日思考能力的速度,全方位解構并分析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