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桢:“?”
宋柏擡手摁了摁眉心:“我媽說——”
宋柏,你真的很讓人民群衆失望。人民把弟弟托付到你手裡,你呢?你把你弟弟踹進長甯河!!!我正在家裡炖雞湯,如果小桢今晚沒回來吃飯,這兩天休息不好被你搞得傷口惡化,這周末你回家的時候,我就解下腰間的皮帶,大吼一聲,然後操起皮帶一記把你抽翻在地,如陀螺般旋轉!!!
“讓您這個傷号不要和我們這些老粗吃垃圾食品,按時睡覺,補充營養,她已經讓宋杳給您點了外賣,馬上就到,我下去給您拿,您先坐。”
宋柏面無表情地自動省略了中間那些沒營養的對話和他自己無力而蒼白的解釋。
也不怪鄭曼冬女士——宋柏那比他自己還要雷厲風行一千倍的慈母,如此關注江桢的健康問題。
江桢不是他師父江起山的親生兒子。
江起山和紀慧竹夫妻年輕時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後來求子不順,四十多歲才領養了江桢。
江桢當時六歲多,在外省福/利院。據說是家裡橫遭變故,成了孤兒。不知具體是什麼變故,但一定給當時還小的江桢留下了心理陰影,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他的身體健康。他被江起山接回家的時候瘦得像豆芽菜,同齡的宋杳都比他高半個頭。
他多病、聽話,怯弱的樣子簡直戳中了鄭女士最軟的心窩窩。那之後宋、江兩家的媽媽換着法子養江桢的身體,他小時候不是肺炎發燒就是過敏起疹子,這種體質還能苟過警校的體能線,絕對是鄭女士每周三次不同花樣的食補湯起了效果。
“行了,都先吃飯,吃完飯我和江桢去把戴奇和楊繁換下來。”宋柏吐/出一口氣,仿佛剛從慈母那劈頭蓋臉的親切關懷中緩過神來。
仲夏說:“外賣?我也點了外賣,要不要一起拿上來?”
“不用了。”宋柏已經起身,“以我對我媽的了解,她大概率隻點了一份,我去樓下打包一份炒餅。”
他拉開門,險些和一個正要進辦公室的實習警察撞到一起。
“小心點,跑什麼?”
“宋隊!”實習警察明顯剛從樓下奔上來,氣喘籲籲,一臉驚疑地拉住宋柏,“嫌疑人不對勁,戴副請您趕緊下去看看!”
辦公室裡的兩人聞言跟着起身,江桢隻覺得心裡那種怪異的、不好的預感終于應驗了似的,忙問:“怎麼不對勁?”
實習警察停頓了一下,顯然是在尋找合适的措辭,片刻之後他放棄思考,直白道:“嫌疑人……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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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鬼,有鬼,鬼來了!鬼來殺你了!”
四人一行剛下了樓梯,轉入樓道,就聽到了洪二發近乎癫狂的狂吼。
訊問室前一陣騷亂,幾個警員站在門口,像是怕什麼東西從裡面跑出來一樣,緊緊盯着單面玻璃。
“讓一下讓一下,宋隊來了!”實習警員撥開前面幾人,訊問室的門竟然敞開着,宋柏皺了皺眉,往裡一看——
洪二發滿頭滿臉的血,額頭青紫一片,整個人像一條脫水上岸的魚一樣在座位裡掙/紮。
他的手和桌面拷在一起,桌子又釘死在地上,饒是如此結實的桌椅,竟然在他拼命之下铿铿作響。那雙被铐住的手腕扭到不自然的角度,不知道是脫臼還是骨折,而他本人不知疼痛一般歇斯底裡地吼叫着,血紅的雙目凸/起,仿佛下一秒就會掉出眼眶。
戴奇抓着洪二發一側肩膀,卻分毫阻止不了對方這種瘋狂的自殘行為。楊繁站在一旁,似乎已經看呆了。
“洪二發!”宋柏揚聲呵斥。
他的聲音似乎喚回了洪二發些許神智,但對方也隻是頓了一瞬,然後仰起頭,重重向桌面撲去。
咚!
頓時他撞得頭破血流,原來這一臉的傷都是他自己撞出來的!血從鼻梁根/部的新鮮傷口湧出,洪二發竟伸出舌頭接住,似是品嘗味道。
宋柏拉開戴奇,在洪二發再次發作自殘前用手撈住那張已經腫/脹甚至撞到變形的臉,洪二發埋在他的手心裡嘎嘎怪笑兩聲,肥厚的嘴唇一張,居然死死咬住了宋柏的虎口!
瞬間警員們如一鍋沸水炸開,戴奇和楊繁立刻上手試圖把洪二發拉開,有人大叫着讓法醫下來,宋柏吃痛收手,洪二發的牙已像尖利的鈎子一樣沒入他的皮肉,拼着牙齒被撬掉、敲碎的力道也不松口。也就是幾秒鐘的事情,熱血順着宋柏的手指直往下淌,洪二發瘋狗一樣擺頭,那血甚至被甩到了他的臉上。
仲夏從警沒有幾年,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場景,不由得後退兩步,混亂中不知踩到了誰的腳面,踉跄了一下,被後面的人按住肩膀扶穩了。
她驚駭地擡起眼,江桢松開她的肩,徑直走到亂作一團的桌椅邊,一下就推開戴奇,伸手便抓洪二發額頭處的頭發。
他力氣極大,洪二發蓬亂的短發統統被拉得繃直,那顆腦袋就像一個塑料袋一樣被他強行拎了起來。
然後江桢按着洪二發的額頭,狠狠往對方背後的牆上撞去。
——嘭!
重重一聲悶響,仲夏甚至懷疑自己還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江桢拎着洪二發的腦袋,就這麼以要人命的力道猛砸了幾下,長甯分局還是老裝修,部分訊問室又小又老,都還沒做軟包處理,牆上的舊漆面在猛烈的外力撞擊下裂開,撲簌簌直往下掉。
還是戴奇先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一把拉住江桢:“可以了可以了,松口了,他松口了,這兒有監控!”
幾個人跟着反應過來,紛紛上前七手八腳地把洪二發、江桢、宋柏三人拉開。
那一口咬得極深,人虎口處的皮肉又薄,傷口周圍被咬出了一/大圈淤血。仲夏反應過來,找了瓶礦泉水擰開就沖,宋柏顧不上自己的虎口,擡頭喝到:“江桢!”
洪二發似是被撞暈了,半睜着眼,一動不動,歪在座位裡。
江桢沒有回答。
他還被兩個實習警察拉着胳膊,手上沾着不知是誰的血,下颌繃緊,死死盯着眼前這場鬧劇,那樣子就像受驚的動物,唰地炸了毛,随時準備繼續暴起傷人或拔腿逃跑。
白熾燈照得他的眼睛越發黑白分明,看着格外瘆人,戴奇驚魂甫定地望着江桢,宋柏那句話仿佛就在耳邊:“他完全不是……”
他就是個狼崽子。
隔着幾個人,江桢的目光落在宋柏身上。他張了張嘴,這是個想要解釋的動作,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這是正當防衛,都看見了,是嫌疑人先咬了宋隊。”戴奇沉聲,吩咐最近的一個警員,“去把法醫叫來,看看洪二發,我打電話給合作醫院,讓他們來……”
“戴副。”楊繁打斷他,尾音發着顫。
“你又怎麼了?”戴奇皺眉扭頭。
隻見楊繁蹲在毫無聲息的洪二發身前,臉色蒼白,語氣似是難以相信:“……嫌疑人的瞳孔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