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看了會兒文件,轉過頭,看見江桢還斜靠着牆站在那兒,剛剛的失态已經全然褪盡。他半邊臉沐浴在窗口灑入的陽光裡,沒有表情,暖光之下,冷白的臉清隽美麗卻不像活物。
“你也來看看。”宋柏揚手,把那份文件啪地扔到桌面邊緣。
江桢拾起來,打開看。
仲夏:當年你購買藥品的途徑隻有線上跨境?是否有其他人接觸到“郵票”?
張政:我都已經和警察說過無數次了,隻有線上,用一款叫“少數派”的聊天室軟件,那兒的即時聊天數據不會被保存,所以不好查。從我手裡出去的“郵票”買家隻有李想和耿興平,這警察也知道,但是……
仲夏:但是什麼?
張政:他們有沒有二次轉手賣,或者分給别人,我不保證。但是如果他們真這麼做了,兩年之前警察就能查到,沒查到,說明沒有吧。
仲夏:為什麼這麼說?
張政:李想那人我知道,膽小如鼠,不敢幹什麼,但耿興平不一樣,他這個人很……警官,您知不知道哈伯德?
仲夏:不知道。和耿興平有什麼關系,詳細說。
張政:阿德·哈伯德,一個商人,傳說他第一次接觸“郵票”裡的lsd藥劑就認定那是解放精神的良方,所以和女朋友一起在家裡提純了lsd,而且把它免費發給平民,完全免費。他像狂熱信仰宗教一樣信仰lsd,導緻這種藥劑在他所在的那個地區廣泛流行。這個人是耿興平的偶像。
仲夏:你是說耿興平有可能像哈伯德一樣,把從你手上買來的“郵票”免費送給平民?
張政:我不确定。但耿興平确實是個腦子不正常的人,當時海關管控得嚴,最後一批“郵票”不純,有點發黃,他非要想辦法提純,還說要是知道怎麼弄出來的話一定要用這東西幹件大事,留名後世的那種。警官,你不覺得他這麼想很恐怖嗎?說實話,不管抓起來的時候怎麼和警察說的,我們都知道自己用的就是毒/品,說白了耿興平就是要做毒/品免費發給别人,難道這還算正常人?
仲夏:那你知道他真的做了嗎?他具備提純藥品的能力嗎?
張政:你不是緝/毒警吧?
仲夏:回答問題。
張政:真的造出毒/品并不難。化工論壇上甚至有人賣冰/毒合成配方,而且明說了不用國家明令管制的原料。如果吸的不是lsd是冰/毒的話,我猜耿興平一定會試試吧?但是他愛死“郵票”了,貨足的時候每天都磕,根本顧不上吸别的。
仲夏:他有沒有問過你購買方式,或者被你發現私下購買這種藥品?
張政:沒有。他說過要吸自己弄出來的。他有個朋友,家裡做獸藥的,說能搞到原材料。但是直到我們被抓他也沒搞出什麼動靜,真要搞出了什麼,現在他應該早就被槍斃了吧。
仲夏:他那個朋友名字叫什麼,你知道嗎?
張政:具體叫什麼不知道,隻記得姓挺罕見的,姓和一個偵探一樣……哦對,姓柯,柯南的柯。
仲夏:當時這點和警察說了嗎?
張政:沒有。
仲夏:為什麼?
張政:我為什麼要引火上身?難道我被判得還不夠嗎,我不說警察就發現不了嗎?你們不是查過了他沒任何嫌疑嗎?這三個人裡隻有我判了,他們隻是拘留,你以為我不知道?
……
江桢看完整份報告,幾道聲音猶在耳邊。
“耿興平說過,這東西太好了,他要用它做一件後世留名的大事。”“耿興平死了,跳崖。”“他有一個朋友,姓柯,說能搞到原材料。”“哈伯德像信仰宗教一樣,狂熱地信仰lsd,而他是耿興平的偶像。”“那個戴琉璃手鍊的女孩叫什麼?”“柯茹。”
他們掌握的線索又雜又亂,而謎團的數量顯然更多。仿佛被無形之物吸引進入迷霧的更深處,他還不知道深處藏着何種怪物,隻是潛意識中因為知道得太少而感到悚然。
“在想什麼?”
此時宋柏語氣已經和緩不少,他桌上有水,喝了一半,江桢無知無覺地端起杯喝光了剩下一半,這才定了定神,喃喃道:“總覺得耿興平當年自殺也有蹊跷。”
楊繁帶回來的詢問筆錄裡明确記着,耿興平自殺前毫無預兆,沒有留下遺書或是遺言就跑到從家裡驅車需要一個多小時的地方,登上山後跳崖自殺,後續家裡人還是報失蹤後通過手機定位才知道人在山裡,等救援隊找到他的時候,屍體都快爛幹淨了。
如果他真是因為毒/瘾難戒懷有死志,何必大費周章地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自殺?雖然當時他已經購買不到“郵票”,但市内的犄角旮旯裡還流通着其他毒/品,服藥自殺難道不是這種瘾/君子更常見的選擇嗎?
宋柏沉聲道:“懷疑不能成證,先順着最明确的線索追查,說不定可以慢慢拔出暗處的東西。走吧。”
“咱們去化智寺的古玩市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