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江桢和宋柏一起回家。他們兩家所在的家屬院距離這條小吃街不遠,緊挨着章甯大學,晚上大學沒課,學生出校逛街、吃飯,校西門和家屬院東門之間夾着的一條街熱鬧非常,叫賣、笑鬧與車鈴聲此起彼伏。
“同學——”“這位同學!”“哎!同學!”
正因街上吵鬧,身後這道怯怯的聲音追着兩人喊了幾次,他們才意識到是在叫自己。江桢回過頭一看,是個穿運動服的女生,手中手機屏幕沒熄,還開着校園跑界面,應該是章甯大學的學生。
宋柏看這女孩兒未開口先笑,露出一對可愛的小虎牙,忽然心裡一陣發緊,一種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下一秒,女孩兒果然不好意思地擡擡握着手機的那隻手,問:“這位同學,可以加一下你的聯系方式嗎?”
“哦,我……”江桢好像對這樣的搭讪并不意外,一隻手就往口袋裡摸。那女孩兒又是一笑,點開微信掃碼,隻等着他把手機遞出來。說時遲那時快,在他從口袋裡掏出東西的前千分之一秒,宋柏啪一下按住了他的手。
這反應速度簡直是閃電一般,其實宋柏自己都還沒想明白為什麼要攔江桢,隻覺得心裡有嚴明紀律一樣的東西促使身體率先行動起來,可那是什麼紀律呢,是上班期間不允許和陌生人搭話?可他們已經下班了,正在回家的路上。
那女孩看他這樣明顯瑟縮了一下,宋柏見狀上前一步,他個兒高,路燈底下挨近了江桢,一下就把他攏進了一團陰影裡。
五官英俊标準如石膏雕像的高個男人冷冰冰地說:“他不加微商。”
“!”女孩一哽,據理力争到,“我我我不是微商,是章甯大學的學生!”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繞過這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冷臉男,小聲問江桢:“同學你也是章大的吧?你是中文系,還是考古系?”
宋柏挨得近,江桢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熱意,往上瞥一眼,隻見宋支隊長如臨大敵地繃緊下颌,看那不爽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被挖了牆角。江桢不由得覺得有點好笑,插在口袋裡的手松開了自己的警員證,一本正經道:“我沒有微信。”
女孩的表情凝固,腦子沒轉過彎來似的:“那……那□□呢?”
“也沒有。”
女孩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臉上的訝異混着震驚和不敢相信,問:“你不會還在用小天才電話手表吧?”
“他今年三十六了,剛剛還在和女朋友一起吃路邊攤,一個三十多歲晚飯還吃炒泡面的男人不值得你要聯系方式,同學,下次搭讪前要記得擦亮眼睛,這條街上騙子很多的。”宋柏把江桢往身後一推,冷漠無情地補充道,“哦對了,他用的是老年智能機,所以沒有微信也沒有□□,畢竟奔四十了。”
女孩睜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江桢,前者一身凜然正氣目光如寒冰一樣銳利,後者不住點頭那意思是高個兒男說得對,可能是終于意識到這兩人組合有點詭異,女孩背後微微發涼,來不及多說别的,嘤一下跑掉了。
江桢看着那女孩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問:“我看起來真的有三十六歲嗎?”
明亮的路燈為他露出領口的鎖骨鍍上一層淺淡的陰影,一條街繁華的燈火在他眼睛中溫柔地閃動,晚風勾勒出寬大短袖T恤下勁瘦挺拔的身體,讓他看起來輪廓分明而又骨肉勻停,分明俊出了一股少年氣,這樣子就算說是十六歲也有大把人相信。
小時候他隻是比别的孩子好看,但并沒有如此出衆。那時提起江桢,大家的印象都是他既沉默又膽小,好像沒人注意到他不俗的樣貌。如今七年的警校生活磨去了他那抑郁怯弱的氣質,天生優越的相貌就格外引人注意。
不知道他大學時談過戀愛沒有。宋柏冷不丁冒出這麼個想法。不過看他剛剛被搭讪的樣子,應該是沒有。
那個胡半仙曾經說過,他最終的“正緣”是一個比他大的女孩,那女孩明顯比他小,本來當警察就忙,還是不要耽誤彼此的時間了吧。
話說回來,從他第一天報道的時候宋柏就想問了,這小子到底吃了什麼變得這麼白,那是種溫潤、健康的白,這膚色在男人中比較少見,可能也是他格外招人的原因之一。
“還有,我哪有女朋友?”江桢拎着打包回來的烤串,拍拍宋柏的手背,示意他跟上回家了,“剛和我一起吃炒面的不是你……”
“以後少吃炒泡面。”宋柏滿心都是自家的豬走在路上被陌生白菜拱了的煩躁,“對身體不好,我媽說給你炖了蹄花湯——”
他說到這兒,頓住了。突然想,對了,蹄花湯是不是有美容養顔的功效來着?
從小到大他/媽沒少給江桢炖蹄花湯,江桢喝了他宋家這麼多蹄花湯,自然養得很白,這麼說他招人喜歡至少也有宋家一半功勞,所以這毋庸置疑是他家的豬,他作為宋家的長子有一半管理所有權,這頭豬在外面拱不拱白菜當然得問問他的意見。
想到這兒宋柏脫口就是:“你不許找女朋友。”
江桢眨了眨眼,似乎沒搞懂這兩天他的話題跳躍程度如此之高,但常年跟在宋柏屁/股後面的習慣又讓他下意識地乖乖答應:“哦,嗯。”
宋柏狂風暴雨的内心一下風平浪靜。
他算了算,宋杳雖然和江桢是同年生人,但生日比江桢早了幾個月,應該也算比江桢大,那不就是胡半仙說的那個正緣?再看江桢,在他前面爬台階,塑料袋随着動作一晃一晃,顯然對他這番複雜的心路曆程一無所知。
他工作之後就從家屬院搬了出去自己住,平時忙也有好久沒回家了,現在離家越來越近,他又想起他家和江桢家就住對門,一個單元裡的兩戶,小時候兩家門都常開着,方便三個小孩互相亂串,有天晚上也是夏天,也是這個天已經全黑的時候,他/媽媽鄭曼冬女士煮着飯,看着正在抽條的江桢,忽然無限傷感:“也不知道我們阿桢以後會便宜了誰。”
廚房裡就她和打下手的宋柏兩個,過了一會兒,她問宋柏:“我們杳杳怎麼樣?”
宋柏扭過頭看着他那在客廳裡抓着在小池塘撿的活青蛙亂跑的妹妹,低頭斬白切雞:“很好啊。”
鄭曼冬把他的刀拿走,放下,雙手攥住他的肩,眼睛中閃動着興奮的光:“是吧,你也覺得杳杳和阿桢很合适,是不是?”
當天在蹄花湯的香氣裡鄭女士就擅自做主把這門娃娃親定了,叮囑宋柏一定要把弟弟妹妹看好,以後江桢是一定要進宋家的門的。
哒、哒、哒。
這段記憶随着江桢離家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逐漸清晰,宋柏一下就意識到剛自己心頭的嚴明紀律是什麼了:江桢的正緣應該姓宋!就算拱,他也要拱宋家的白菜!
遠在外地讀博的宋杳當然不知道親哥一番思想鬥争就給她找了個乘龍快婿,快婿本人顯然也沒意識到什麼,此刻他已經爬到了自家所在的三樓,回過頭隻看見宋柏臉色變化莫測,時而皺眉時而表情稍緩,不知在想什麼。
“家裡沒人?要不進來待會兒?”江桢拿鑰匙開防盜門,對門宋柏家靜悄悄的,放在平時鄭女士已經開門迎接他們了。
“他倆出去玩了。”宋柏翻了翻手機,上一次他/媽聯系他還是因為聽說江桢掉水裡急得想把他抽成陀螺,通話記錄下面跟了一條微信消息,這兩天他沒來得及看:
「我和你爸去長白山避暑,餓了吃飯渴了喝水,照顧好弟弟,我們一個月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