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除了掌事長老還有一名男子在，男人斜倚在主座，随意得仿佛他才是大殿的主人。

男人長相妖冶，一雙狹長的鳳眸眼尾微挑，仿佛淬毒的鈎子。殷紅的薄唇似笑非笑，唇角下壓着一顆朱砂小痣，将其秾麗的樣貌襯得更加靡豔。一頭鴉青的長發半攏，精緻的銀鍊穿過潑墨般的發絲，隻在左側束起一小縷用纏枝紋葉銀環扣住。

看見莊良正踏入大殿，掌事長老介紹道：“良正，這是你内門執事堂的房師兄。”

房星華今日穿着一件靛藍色廣袖合襟長卦，衣襟和袖口皆繡着祥雲暗紋，内裡是一件簡單的墨色織金素衫。他勁瘦的腰身被一條潑墨藍染的絲綢腰帶恰到好處地框住，腰帶上還别着一把折扇和一個象征内門弟子身份的令牌。

聞言，莊良正趕緊恭敬地行禮道：“外門弟子莊良正見過房師兄。”

房星華應了一聲，撐着臉頰漫不經心地翻看案上的書冊，垂落頰邊的碎發如鴉羽輕掃而過，連帶着那對碧血流蘇耳環也輕輕地晃動。

掌事長老伸手給兩人添茶，詢問道：“良正你有何要事禀報？”

正如他之前所說，莊良正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禀告給掌事長老，沒有半句偏袒。罷了，他拱手彎腰：“作為師兄，我未能約束好兩位師弟，請掌事長老責罰。”

掌事長老面色稍稍和緩，看向莊良正的目光帶着一種長輩的慈愛：“此事非你之過，不必自責。”頓了頓，他關切地問道，“可有弟子受傷？”

“僅一位弟子受了輕傷，現已無大礙。”莊良正停頓幾秒，補充道，“倒是山上野獸的情況比較嚴重，現有鐘芸在照顧着。”

掌事長老放下心來，吹散茶盞上的熱氣。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外門雖設有一系列規定，但捅婁子捅到他面前的還從沒有過。正是如此，該怎麼處罰那兩位小弟子還真讓他有些犯難。他看向一旁正翻看書冊的房星華，打算參考參考他的意見。

“那便一個罰去撿五十石肥料，另一個罰去挖三個月的靈礦。”房星華頭也沒擡随口說道。正好臨近年關，靈草田和靈礦山的雜事弟子緊缺，送上門的免費苦力不用白不用，也省得他天天被三個峰主來回念叨。

這處罰乍一聽未免太過兒戲，可掌事長老仔細一想卻有幾分道理在。他贊賞地點點頭，面向莊良正：“就按你房師兄的意思吩咐下去。”罷了擺擺手，示意莊良正先行退下。

*

這個時候回到弟子院剛處理好傷口的紀迎寒換上一套新的弟子服，她看向坐在榻上的林芊芊：“芊芊你有沒有受傷啊？”

林芊芊擦去手上的藥膏：“我很好，沒有受傷。”

紀迎寒松了口氣，想起之前突然跑掉的黎澹月不免有些擔心：“那我先去找阿月他們了。”說罷，匆匆忙忙地往外跑。

正當林芊芊打算回房休息一下時，遠去的腳步聲再次靠近，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我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她疑惑地看過去，就見紀迎寒堪堪在她面前刹住腳步：“謝謝芊芊你今天救了我。”然後紀迎寒微微歪頭，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那現在輪到我欠你的人情了。”

林芊芊一愣，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後似是笑了一下，在回到自己房間前留下一句“記得要還”。

離開弟子院後，紀迎寒正要去找黎澹月他們，卻發現朱雀門圍着一圈弟子似乎在讨論什麼。她擡頭一看，隻見朱雀門下出現一個透明的光幕，上面寫着幾行字：

外門弟子程蓋私用藥物引起山中野獸騷亂，罰即日起入山拾撿五十石糞便運送至靈草田施肥；外門弟子黎澹月因與同門互毆，罰往靈礦山服勞役九十二日，即日執行。若有同門協助受罰弟子完成懲戒，以同罪論處，并取消其後兩屆晉升内門考核資格。望衆外門弟子以此為戒，嚴守門規。

雖然看到程蓋受罰确實解氣，但畢竟黎澹月也受了責罰，紀迎寒多多少少感到些許自責。她轉身時，恰好碰上接受完治療的程蓋。程蓋的臉仍然腫着，雖吃了丹藥卻仍然能感覺到五髒六腑的疼痛，因而隻能由幾個小随從攙扶着。

兩人目光剛一對上，程蓋便瑟縮一下，但紀迎寒隻是瞪了他一眼便離開了。

程蓋盯着她的背影越想越氣，到頭來就隻有他白白被黎澹月那個臭小子打了一頓，而紀迎寒既沒缺條胳膊又沒少條腿，也不知道他們着急個什麼勁兒。

正想着，程蓋發現周圍的外門弟子似乎都在看着他竊竊私語，他環顧一圈，搞不明白其中的緣由。直到他似有所感地擡起頭這才注意到遠處的光幕。當看清上面的字時，程蓋的臉色一變再變。随着周遭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他終于忍不住大喊道：“不公平！這個處罰不公平！”

人群似有笑聲傳出，倍感羞辱的程蓋隻覺得腦子轟一聲，除了其餘弟子的譏笑别的什麼也聽不見了。

“憑什麼黎澹月的責罰那麼輕！一定是莊師兄包庇黎澹月，我要找掌事長老讨個說法！”

程蓋話音剛落，卻見對面的外門弟子齊刷刷地向他身後行禮。他渾身一僵，冷汗刷得流下來。

房星華站在他身後輕搖折扇，掃過朱雀門下的光幕：“你倒是說說這個處罰哪裡不公平。”

明明隻是輕飄飄一句話，程蓋卻覺得胸口仿佛壓了一座大山讓他完全喘不過氣來。他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程蓋的臉已經快貼到地面，冷汗如雨般從他身上淋下來很快在地面積下一個小水窪。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甚至在自己嘴巴裡嘗到一點腥甜，也不知是因為他吓得發抖還是别的什麼原因，他的視線也開始變模糊。

“既沒意見還不快去領罰！”掌事長老出聲，語氣雖嚴厲卻讓程蓋喘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