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弦蹲在地上,将土壤一一松動,随即擱下木鏟,将放在一旁的種子播種下去,蓋上土,輕輕拍打,事情專注,絲毫沒有察覺身後有人過來。
身後一道清脆的女音響起。
“波斯菊喜好幹旱,多是在晚春播種的,汀州雨水多,四周環水,如今又是草長莺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的早春,姑娘種下去,種子會發芽嗎?”
宋玳語氣和善,事實上,她一直都沒有什麼攻擊力。
綠弦見到她,想了想,大約腦海中晃過記憶,不在乎道:“就算它是夏天的花,我也有自信讓它在春天發芽。”她微微擡起下巴,自豪的展示自己的手藝。
“原來是這樣,這個院子的花都是你種的嗎,我從來沒有見過開得這麼燦爛的海棠。”
誇贊之語,溢于言表。
她在皇宮中也見過最好的花匠師傅每天修剪着花朵,每一朵花的顔色豔麗均勻,帶着甜甜的香氣,聞之欲醉。
可那些花都比不過綠弦養育的花朵。
親近之語通耳,綠弦點了點頭,随即将一盆花抱在她面前,像對待剛剛出生的嬰兒那般,撫摸着它們的花瓣,“我每天對它們都很用心,每天晚上都會陪它們說話,因為我很喜愛它們,傾注心血的生命才會鮮活,不是嗎?”
宋玳點頭,傾注心血的生命才會鮮活,這話也不無道理。
謝尋歡将一丈青的荷葉送給綠弦看,綠弦脫口便道:“一丈青。”她甚至不用像宋玳與謝尋歡那樣憑借觸覺分辨倆種荷葉的區别,果然是種花大師啊。
綠弦面對二人的崇拜,自顧自道:“你們從哪裡搞來一丈青的荷葉,白鶴館已經沒有一丈青了。”
“沒有了?”
面對二人的驚訝,她放下手中的海棠,耐心道:“沒有了,一丈青不是什麼稀有的品種,又因為其喜陰,與白鶴館争客人的百花館的荷花都是一丈青,王媽媽本來就和李媽媽不對付,連帶着百花館的招牌花朵都不喜愛,而且王媽媽最近很信神棍的掐指一算,最近王媽總是念叨着自己倒黴,剛好走在大街上遇到了一個大師,說一丈青喜陰,陰陽為五行學說,白鶴館女子多,便是陰柔之氣多了,要吸引陽氣,就不該種喜陰的植物。”
謝尋歡扯了扯嘴角,哪裡來的神棍忽悠人,太離譜了。
在離譜,都有人信。
“白鶴館的一丈青是什麼時候移走的?”謝尋歡繼續道。
綠弦知道二人是為了搖芳,又聽說昨天月娘出事的時候二人也在場,她也不願意看到白鶴館的姐妹擔驚受怕,見二人樂意為這事情跑腿,自己也仔細想了想,耐心道:
“上次這位姑娘來問我搖芳姐姐出事的時候我在做什麼,大約那天白鶴館就已經沒了一丈青,花匠來了,我同花匠一塊幫忙移植一丈青,将所有的一丈青換成了伯裡夫人。”
謝尋歡同宋玳對視,二人眼裡都浮現出迷茫。
綠弦察覺出不對勁,好意道:“有什麼問題嗎?”
謝尋歡搖了搖頭,“綠弦姑娘,我見你對搖芳姑娘的事情尤其關心,可見平日你們姐妹關系很好,她有沒有同你說過她的家人,比如什麼妹妹啦弟弟啦之類的?”
綠弦想了想,在他求知的目光下,她将腦海裡所有有關搖芳的記憶都搜尋了一遍,依舊沒有捕捉到一絲有關親人的記憶。
她搖了搖頭,見宋玳微微有些失望,腦海中某個記憶沖了出來,“她沒有特别提及親人,但是有一個很寶貴的串繩,用各種花卉的玻璃珠串成。”
她喜愛花朵,對于有關花朵的東西都記憶深刻。
謝尋歡手中捏着一顆碎裂的珠子,上面有着鸢尾花朵,這顆被謝尋歡拾起,二人對珠子起了不同的看法,一個認為是珍貴之物,一個認為是主人家丢棄。
這是一場賭局啊。
站在棋盤上,誰輸誰赢?
“可是此珠?”
綠弦眼睛一亮,比起剛剛遲疑的語氣,這次她十分肯定地說:“就是這樣的,不過,搖芳的那串珠子比較小,所以用紅繩串成手鍊會比較好看。”
宋玳道:“串手鍊的珠子如果太大,就會顯得呆闆無趣。”
捕風捉影,也得到了有用的消息。
宋玳轉身便準備去朱雀閣找一找那串珠子,謝尋歡道謝後,綠弦望着二人離去的身影,靜靜歎了一口氣。
執着的人,希望幸運會降臨在你們的頭上,她又開始用木鏟松動突然,熟稔快樂地将花種子播撒下去,轉眼便将煩惱抛下。
—
朱雀閣,一片靜默。
這裡不會在有笑聲,也不會在有古筝渾厚的音色。
那把曾經被人捧成千金的名筝——朱雀也漸漸失了顔色。
宋玳輕輕撫弦,它的聲音不在渾厚清明,潮氣侵|濕了它的筝體,它與搖芳之間愛恨交織。
一個盒子出現在眼前,捧着它的手掌紋路清晰,謝尋歡輕輕将盒子打開,一串玻璃珠做成的手鍊出現在宋玳面前。
這串手鍊由六顆玻璃珠串成,就像綠弦說的,比普通玻璃珠要小,卻很精巧,上面打着福節,每一顆珠子都有不同的花朵,它的圈口很小。
大約是幾歲孩童的手串。
謝尋歡又将盒子合上,“我想,我們應該去見一見笙戈。”
那個與搖芳相似,柔弱瘦小的姑娘。
謝尋歡的話提醒她了,搖芳與笙戈的關系匪淺,他曾經說過笙戈是搖芳推薦的工人,謝家對工人的待遇很好,搖芳當日懇請謝尋歡将笙戈帶到謝家,笙戈感激搖芳,而笙戈又與呂大嬸有着剪不斷的關系。
生為這件案子的人物,她卻始終未出現。
思及此,宋玳将搖芳的木盒托付給謝尋歡,他發現他對保管東西還是挺在行的,放在他這裡,比放在自己這裡放心多了。
謝尋歡見宋玳考慮了她的提議,開心的笑了一下,似乎又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莫名其妙,裡面尴尬的用手指勾了勾自己的頭發。
他被自己的想法驚到。
突然一想,他這樣是因為宋玳是一個很神秘的人,冷靜卻又異常溫柔,果斷卻又異常善良,這樣一個人,就好像是藏進了潘多拉寶盒,宋玳對他始終保持着一段距離,這也是一種無形的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