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他們剛往文娛室外擡的啥？”

同行的刑警開着車，二人并排坐在警車後座。甯遠瞅着他蒼白的側臉，小聲問他。

葉展閉目，胳膊肘支着下巴斜倚在車門上，頭靠着車窗。突然他蹙了蹙眉，手按着胸口咳嗽了幾聲。

“怎麼了先知，感冒了？”甯遠輕輕拍着他的背，手背碰了碰額頭，心下松了口氣，好歹沒發燒。

“沒事。”葉展搖搖頭，睜開了眼，“那應該是文娛室裡的立式鋼琴。”

“鋼琴？？”

“對。你忘了麼，昨天江城療養院的工作人員說，有個女孩偏要來這彈鋼琴。”葉展攢眉掩着嘴咳嗽着，艱難擠出幾個字：“可能是聽說了我們要來的消息，抓緊先叫人去搬了……”

甯遠歎息一聲，盡管他也滿心都是關于地庫和葉展方才在地下室奇怪舉動的疑惑，但他一句也沒聽進去，拍着葉展的背勒令他：“你先别說話了。”

葉展深呼吸，空咽一下，感到喉嚨裡泛起一股腥甜來。

“你……是不低血糖了？”甯遠想起方才在地庫裡，葉展連站起來都費勁的模樣，皺起了眉，“要不别回局裡了，今天先回家休息吧。”

他看了眼窗外，十一月半的堰江天黑的很早，這才不到六點，遠處的天際已經暮色沉沉。

警車駛過一片視野開闊的高地，俯瞰他們的城市，林立高樓亮起盞盞燈火，籠罩在霧霭之中閃爍着。

突然葉展感覺胃抽痛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惡心湧上喉嚨。葉展捂着胸口，緊緊攢眉搖下了車窗。

傍晚的冷風蓦地灌進車内。甯遠剛要說話葉展一把按住了他，“我有點兒想吐，讓我透透氣吧。”

“……”瞧着他那難看的臉色，甯遠欲言又止，張了張口沒說什麼，解下了自己的外套拉鍊裹在了葉展肩上。“那少吹一會。你看看你，才好沒幾天，這就又病了。”

羽絨外套帶着甯遠體溫，從葉展肩上傳來。葉展靜默兩秒，看了一眼甯遠身上的薄羊毛衫，還是把車窗搖了起來。

葉展額角抵在窗玻璃上，一手按着胃，盡力平複着不知是暈車還是怎的那止不住的惡心。

腦海裡還混亂不堪地想着方才的一幕幕。

方才文娛室裡被擡出去的，是被拆開的直立式鋼琴。

葉展不由自主聯想起昨天他們在文娛室外，透過門縫看到的，那個正在彈琴的美麗背影。

他腦海裡一晃而過那個戴着墨鏡的聽障少女，她有一張同樣美麗的臉。

葉展閉目沉思着。方才在地下室裡看到的那盞燭台，究竟是在哪裡見過？總之葉展認為它一定不屬于地下室。技術隊先前忽略了這個東西，想必也是認為它原本就在那。

方才他們從江城療養院出來時，監控室已經下班了。看來療養院保安室的監控隻能留到明天去查。

那接下來，隻能先到長江公館去查監控了。葉展想。

“先知，你為啥讓技術隊細查那個角落的生物痕迹？”甯遠問。

半晌，見葉展閉目不回答，甯遠猶豫着開口：“你要是實在難受，可以在我肩膀上靠一會兒。窗戶涼。”

剛要伸手攬他，葉展飄來一句：“你不怕我待會吐你身上？”

“你中午啥也沒吃，你有啥可吐的？”甯遠脫口，反應過來愣了愣，故意冷着臉又立馬補充一句，“反正這是冷藤的車，弄髒了你出錢洗。”

聞言，葉展輕微一翻白眼，卻也沒拒絕，放松了身體半靠在甯遠肩上。

江城療養院離市局四十分鐘的車程。市區正是堵車的時候，開車的刑警被迫選了條更遠的小路。副作用就是得開的更快些。

警車碾過一片石子路。車子颠簸起來，感到葉展的頭磕在自己肩上，甯遠一皺眉，将人抱緊了些，沖前排喊：“慢點兒開啊，着什麼急！葉老師暈車！”

随後低頭去看葉展，隻見他好像是睡着了，閉着眼對方才晃的那一下毫無反應。

甯遠索性将他身子輕輕放平了，頭枕在自己膝蓋上。

天已經黑透了。車窗上突然顯出幾道裂紋似的雨絲，甯遠看向窗外，不知何時天空又堆滿了雲霾，這是又要下雨了。

他歎出口氣，低下頭，視線回到葉展神情不算太安詳的睡顔上。

甯遠摸摸他冰涼的臉，将他按着上腹部的冰冷的手拿開握了片刻，重新蓋好了衣襟。

先知這樣，很容易想得到他又是在硬撐了。甯遠抿了抿唇，目光從葉展如紙般的面色上流過。

他伸手摘下了葉展的眼鏡，眼底的烏青頓時顯露無疑。

顯然他睡的不踏實。睫毛在發抖，眉心擰着，也不知這人成天在尋思什麼。

“小趙，等下我們就不回局裡了，把我們送到康和花園九棟的地下停車場就行。”甯遠悄悄壓低了聲音，對開車的刑警道。

“不，送我們到長江公館。”

一道細弱的聲音響起。葉展詐屍一樣突然撐着手臂坐了起來，睜開的雙眼還未對焦，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今天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

拗不過他，警車最終停在了長江公館附近。

車窗外暴雨如注。葉展像是完全沒注意到，木着臉拉開了車門，直直走進漆黑雨幕中。

“？！下雨了我的神仙，你等一下啊！”

甯遠無奈地跟在他身後鑽出車門，撐開傘快步追上葉展，沖他罵：“下這麼大！”

“先知，你專門過來就為了查監控？你幹嘛不讓小葉直接叫人幫你拷了拿回去看？他不是長江公館的老闆……”甯遠舉着傘，上前攙住他的胳膊，不滿抱怨道。

“下雨了？”葉展怔怔地擡頭，摸了一把自己淋濕的頭發。随後繼續快步朝長江公館的側門走去。“沒事，就兩步路。”

他走的很快，甯遠加快了步伐才勉強跟上他。見葉展從側門進了長江公館，直奔洗手間。

葉展擰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手撐在水池邊掩嘴咳嗽，感到胃一陣陣痛，頭暈惡心，想吐卻吐不出來。

“你到底咋了？”甯遠看他那難受的模樣，頭發、下巴上還滴着水，兩步上前拍着他的背，“要不回醫院吧還是……”

“沒事，暈車。”葉展艱難從牙縫擠出幾個字，“想吐，吐不出來。”

甯遠心道廢話能吐出什麼才見鬼。别說吃東西了，這人從下午那會到晚上連水都沒喝一口。